谢明珠连连点头,“那你也小心些。”拿起竹篮,赶紧回家去。
果然,到了家里,发现宴哥儿他们果然已经回来了,小晴这会儿去池塘里赶鸭鹅回来,小暖和小晚正在吆喝鸡进圈。
“你哥去牵骡子了?”谢明珠问。
“没,骡子爹今天早上牵走了,哥去菜园子里了。”小晴解释着,这会儿风已经很大了,发际线那里的一圈碎发全铺在脸上,弄得她难受。
谢明珠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昨天绑上的挂架豆架,才攀藤,可是这风要是大,一下将架子给掀倒,回头只怕连带着刚攀上去的瓜豆都要遭殃。
于是连忙过去帮忙。
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月之羡,按理他一个海边长大的,不可能没察觉出天气的异样。
正想着,就听着溪对面传来了小时的喊声:“娘,爹回来了!”
谢明珠听罢,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些。
拔起来的竹架都是原地放倒,都顾不上在溪边洗手,谢明珠牵着宴哥儿就赶紧回家,却见月之羡将家里孩童手腕粗的麻绳拿来出来,一圈圈挂在肩上。
“你这是要去海边?”她目光担忧地看着月之羡,心底是期盼着他不要去的,但想到村子里人素来团结,自己村里时多有照顾,在城里遇到人贩子,也全都跑来帮自己的忙。
如今忽来了大风,别说他不可能不去管,就是自己也办不到。
月之羡正在收拾,“嗯,天气不对劲,沙老头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我估摸这会儿也快到海边了,只是风越来越大,我们若是不过去拉纤,船只会被风越吹越远。”
说起来,也算是好消息,风向是凤凰山朝着海面吹去。
倘若是海里吹过来,这村子外面的那礁石山是否能挡得住那汹涌澎湃的海水还未可知呢!
“我跟你一起去。”谢明珠没有一点犹豫,月之羡说的对,风不断地将船吹向大海,那样大的风浪,人自然也游不过来。
而现在,最起码还是人力可回转的时候,若是在拖下去,风越来越大,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船带人都被吹进大海里。
所以时间就是生命。
“走啊。”她见月之羡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拉着发愣的他,便朝院子外跑去,一点没有给月之羡拒绝的余地。
宴哥儿就在院子里,爹娘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有那一瞬间,他也想追着爹娘的脚步去,为大家尽一份力。
可是他不能,所以生生顿住了脚步,朝妹妹们吆喝着,“快,都上楼咱们到房间里待着。”好像,窗户也还没来得及关。
几个姑娘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了。
就是小时,也是再反应过来后,赶紧跌跌撞撞地随着哥哥姐姐们上楼。
娘说过,遇到事情不要慌张,他们是小孩儿,要先保全自己,暂时别想着去帮忙。
因为他们还小,去帮忙虽然是好心,但可能反而回成为累赘。
而且娘的这话已经在流放路上实践出了真理。
有一次她不信邪,装满潲水的桶扔进来的时候,她非得跟娘一起去抢,准备抢更多的食物。
可事实上她一下就被几翰林院那几个读书人挤得东倒西歪的,娘和姑姑去扶起自己的瞬间,潲水桶那里就已经围满了人,再也挤不进去了,等人散了,潲水桶里也干了。
那一天,他们一整天都没得到口吃的。
所以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大家都很有自觉,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谢明珠和月之羡这边。
月之羡被谢明珠攥着手腕拖拽前行,皮肤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使得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是会死人的,他心里有些害怕,语气也急了起来,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样。
“知道的。”相比起月之羡有些愠怒的声音,谢明珠的声音反而相对比较温柔。
“那你还要去?”月之羡不明白,既然知道会死人,她为何还要和自己去?她不怕死么?
可是问完了后,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狂喜,她竟然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那不是其实也是喜欢自己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月之羡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这是许久已经没有复发过的心疾了。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害怕了,她喜欢自己,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就算现在自己真得心疾死了,倒也不枉活一场。
谢明珠跑出去一段路,见月之羡没跟上,皱起眉头扭头瞧去,却见他好似疯了一样,愣在原地傻笑。
完了,刚才他不是心急如焚么?“你快些啊!发什么愣!”她压根就不知道,月之羡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听到她吼声的月之羡反应过来,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立即就跑了过来,完全忽略掉了这咸腥海风携带而来的波涛怒吼声。
夫妻俩抄小路到了沙婶家门口,只家沙婶已经关了门,显然去了海边。
果然,才到苎麻林,就瞧见了阿来媳妇阿丹等人从后面追来了,身上也带着粗麻绳。
而前面的海滩上,已经看到了不少人影在沙滩上急促地来来往往。
整个村子的骡子也都在这里,包括他家的。
想来一会儿也能跟着拉纤。
待谢明珠穿出苎麻林,方看清楚了,大家正在往附近的礁石上和椰树上栓紧绳子。
而绳子的另外一头,绑上几个沉重的青椰子,然后朝着海面扔了去。
很快绑着粗麻绳的青椰子随着浪潮的裹挟,飘到了远处无法靠岸的小渔船边上。
谢明珠这也明白了,这是以椰子传绳,让船上的人方便在波涛汹涌的海面将绳索打捞起来。
她连忙跟大家给麻绳打结。
这样的粗麻绳每家都有,但长度并不足以延伸到海浪里的小船上,而且小船这会儿还不停地向海深处飘去。
所以需要给重新打结,将各家各户拿来的绳索都牢固地接在一起,方有了足够的长度。
一艘小渔船运气好,顺利打捞到了那几个青椰子,绳索很快也绑在了船上。
男人们便开始去拉。
传统的拉纤方式,全凭着蛮力。
但很快就见了效果,那艘小船穿破了迎面而来的风,逐渐朝着沙滩靠近而来,这让卖力拉纤的众人见到了希望。
谢明珠这会儿完全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耳边全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出乎意料,她竟然很快融入了大家的默契中。
给绳索打结,拉纤,反复给位置不对的小船重新扔绳子。
她也不知道这一套程序到底重复了多少便,反正最终十几艘小船都被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测评还是有些夸大了,筋疲力尽地坐在沙滩上,耳边似听到了哭声,好像听着谁说谁受伤了。
也是这么一愣,明明感知到了危险,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落来,但身体还是慢了一步,没有避开,活生生给她砸晕死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仍旧是吹着风,房前屋后的树枝被吹得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窗户也发出呜呜的响声。
一帮孩子眼圈都红红的,见到她醒来又惊又喜,喊爹又喊娘的。
“我没事。”她张了张口,习惯性地想摆摆手,却发现自己手臂酸得压根就抬不起来,仿佛整条手臂上的神经系统都已经废了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些。
月之羡这会儿也挤过来了,眼圈和一帮孩子一个色儿,她见着了,忽然有些忍不住想笑。
事实上也笑出来了,“你也哭了么?我是被是东西砸了?”她记得当时没在椰树下,何况那一片的椰子都被砍得差不多了。
月之羡怎么能不哭?他刚跟着庄如梦,把受伤的冷老头抬上骡子,叫阿丹先牵着骡子把他送回去。
下一瞬就眼睁睁看着谢明珠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
偏两人之间隔了个十来步,天晓得那一刻他觉得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捏紧,阵阵抽痛,浑身的气血都在那一刻僵住了一样。
幸好,她只是被风卷起的空椰子壳砸了一下。
但他还是难受,背着谢明珠回来的时候,哭得泪眼汪汪的,以至于一帮孩子看到了,又听他第一句说谢明珠被椰子砸到,几乎都以为娘被树上砸落下来的椰子给打死了。
然后一家人哭得整整齐齐的。
那会儿劳什子的风都顾不上了,有什么比没了娘还要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