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短袖的男孩斜身站在不远处,毛茸茸的头发蓬松得像是没怎么打理。眼皮轻轻耷拉,此刻正睡眼惺忪地站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身后。
葵厘镇还是有点小了。
时锦忍不住想。
她默默垂下脑袋往外婆那边移动,期望对面人最好不要看见自己。
因为她并没有和那人打招呼的打算。
“诶这不陈述家的小子吗?咋突然回来了?这可不常见啊!”
摊主看见熟客,熟络地打着招呼。
头发花白的老人闷哼两声:“特地到我这来躲他爸妈了。”
瞥了瞥他眼下的青黑,陈知聿的爷爷语气里夹着怒意:“这不,昨晚又熬夜打游戏,要不是早上我给他叫起来,今天估计能在家睡一天。”
“小孩嘛,喜欢玩游戏很正常!”
“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天天不学习就知道打游戏!”
“我家那个不也一样?他奶奶天天念叨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的话题在热闹的集市里并不显眼,时锦安静地缩在正在挑水果的外婆身旁。
手指下意识往口袋里掏,却意外地没有摸到耳机线。
卖小狗的摊主恰好在此时走过来,手里拿着白色的耳机线。
“诶小姑娘这是你的吧?”
时锦转身连忙道谢:“谢谢,是我的。”
伸出手接过耳机线,她再一次打算缩回到外婆身边,身子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向她投射过来。
塑料袋相互摩擦的声响缓缓传到耳边,慢悠悠的脚步声跟着响起。
时锦低头看着水泥地面上的沙子,有细小的蚂蚁爬过,留下细细的路痕。
半晌,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她眼前。
“又见面了。”
陈知聿说话时语气低哑,夹杂着睡眠不足的慵懒。
时锦咬住下嘴唇,沉默几秒后抬头:“你怎么在这?”
低低的的笑声传过来,陈知聿垂着眼睛看她:“你已经问了我两次了。”
男生转了转脖子,说:“葵厘镇就这么大一点,你可以来,我就不能来吗?”
时锦不想与他打交道。
初见面的负印象已经在心底刻下,即使后来的事情证明陈知聿好像也许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坏,但她却还是没办法抛下这些芥蒂去和他友好相处。
她只想安安分分地读完高中。
然后去理想的大学就读。
外婆听见她和外人说话,转过身来询问对面的人是谁。
“高中同学。”她低声解释。
陈知聿垂着脑袋朝外婆点了点头,见时锦撇着嘴角躲在老人身后,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便转身走回到爷爷身旁。
“你同学?”爷爷问。
陈知聿动作懒散地点了点头。
“看着就听话,你啥时候跟人家学学?”
“我不听话?”他皱眉反问。
“你要听话会不敢回家?”
爷爷斜着眼瞪他:“你爸电话都打我这来了!胆子越长越大,都敢把你爸拉黑了!”
陈知聿烦躁地抿了抿唇。
“……他老烦我。”
爷爷闷哼一声:“那不还是因为你,之前明明答应好了暑假一起出国,结果临到头来突然反悔,你爸不生气才怪。”
“我这不是想来陪您吗?”
陈知聿狡辩道。
“陪我?”老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明天我去塘边钓鱼你去吗?”
大夏天的太阳毒辣至极。
虽然还没到会让人中暑的境地,但以陈知聿那从小娇惯长大的少爷脾气,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空调房的。
陈知聿冷哼一声,咬牙开口。
“您别看不起我,明天我陪您去,免得万一您中暑没人救。”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爷爷伸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
陈知聿吃痛地哼了一声,动作飞快地侧过身体躲开老人的第二掌。
“您说就说,别动手。”
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低低的笑声,陈知聿下意识转过头去看。
系着低马尾的女孩动作仓皇地转过身,微微勾起的嘴角却没来得及放下,隐藏在耳边垂落的碎发后。
被人看着笑,比起怒意,陈知聿最先产生的感觉是不好意思。
耳根无意识泛起红色,他别扭地转过身子别过脸,嘴角微微下撇,一脸的郁闷。
偏偏爷爷跟着补刀。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陈知聿闷哼一声,双手插兜,冷着一张脸不接话。
也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关于他对时锦感情的变化。
毕竟去葵厘镇的理由有那么多个,却没有一个能彻底说服他自己的。
对他而言,时锦,从来就不是可以成为普通朋友的关系。
那些年她所认为的朋友关系。
不过是他刻意接近她的理由。
一如此时此刻。
“做普通朋友吧,时锦。”
男人清透低沉的嗓音传到耳边,像是温热的温泉水从皮肤上划过。
抱着猫咪的手指微微收紧,时锦有点不懂他的话题怎么能一下子转变那么快。
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陈知聿低声说:“反正你对我也没什么感情了,既然如此就做普通朋友吧。”
他轻轻补充:“这样的话你在公司也不用躲着我了。”
毕竟普通朋友是不需要装不认识的。
可分手的前任真的能继续做朋友吗?
时锦不明白。
她所认识的分手情侣里,大部分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她跟陈知聿,也理应如此才对。
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就低笑一声打断了她的发言。
“怎么?对我念念不忘到连和我正常做朋友都接受不了?”
他垂着眼睫,眼神凉凉地看着她。
“我说了我没有。”
她急忙反驳。
“我只是觉得——”
和前任做朋友这件事很怪。
由陈知聿主动提起这件事更怪。
以他的脾气,不报复她都是极小概率的事件了,怎么可能会还和她做朋友呢?
时锦沉思几秒,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服他。
“那你就不害怕你以后的女朋友接受不了吗?”
男人眉头轻压。
几秒后,他低声冷笑道:“放心,被你甩过之后,我再也不想谈恋爱了。”
语气拈酸吃醋,带着积聚许久的怨念。
时锦免不了有点心虚。
她撇撇嘴,最后给出的回复只有一句“随便你”。
夜已深,把陈知聿这尊大佛请走,时锦动作无力地仰躺到沙发背上休息。
金鱼从地毯上蹦到她怀里,猫咪爪子轻轻地在她手掌心上踩了踩。
脑袋转向落地窗那一边,隔着窗玻璃,漆黑不见手指的夜色里,路面上只有短促的鸣笛声偶尔传来。
趿拉着拖鞋,时锦往落地窗边走去。
黑色轿车停在靠近门口楼栋的路灯下,她记着方位,所以一眼就找到了。
既然如此,那离车最近小路上走着的那个高个男人,就应该是陈知聿。
楼栋很高,距离很远,时锦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身影。
他走得很慢,低着头踩着路灯投下的影子往前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阵晚风吹过,有调皮的树叶从他上方飘落,掉到他的西装上,被他伸手取下。
车灯轻轻闪烁,男人在驾驶座旁缓慢停下脚步。
几秒之后,他突然转过身向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心虚的时锦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窗帘没关,底下的人肯定看得到人影,于是脑门一热,伸手关了客厅的灯。
时锦关完就后悔了。
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只会让她的行为暴露得更加明显。
就算楼下人原本没注意到,此刻也会因为突然熄灭的灯光而发现她。
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Land:?]
[Land: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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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
第21章 吃醋
深谙回复消息只会让这人更来劲, 时锦垂眸瞧着上方的的文字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屏幕经历长久的时间后自动熄灭。
路灯光影摇曳,楼下轿车缓缓启动,黑色的影子穿过昏暗暮色离开小区。
默然看了一会后, 她慢动作翻转手机, 划开企鹅界面。
自打陈知聿再次找到她, 时锦就把企鹅软件重新下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