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喜一怔。真是不赶巧,来时还在说吃席,没想到红事之前先遇白事。这下哈那村的村民别把她们当作灾星赶出去才好。
“谁死了?”
“阿蓝。”
待他视线重新聚焦,黄灿喜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
草丛在她脚下簌簌分开,枝叶层叠遮蔽了月光,四下本就昏暗,此刻无灯无火,万物像浸透了浓墨。
她明明踏在泥土地上,脚下却传来“噗嗤、噗嗤”的黏腻声响。竟与那时野庙石阶上踩过湿滑苔藓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她头皮一阵发麻,不敢细想。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怪异的气味,似曾相识。
循着那味道往前摸索,越靠近,答案便越清晰。
直到浓雾中渐渐显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人影,被雾气扭曲得纤细如枯枝、如蛇影,偏偏不似人形。
那……究竟是什么?
她的心跳得又重又急,几乎要撞出喉咙。
就在她整个人被那诡异气味包裹住的一刹那,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那味道张开了无形的臂膀,将她接纳了进去。也正是在这一瞬,她终于想起曾在何处闻过——
是阿蓝屋里那盆纹面用的蓝黑水!
那水中隐晦的、难以分辨的第三种味道,正是眼前这股!此刻它竟从草地里满溢而出,甜腻中混杂着腐朽与铁锈的气息,紧紧攥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的脚步越来越缓,直至看见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才猛地停住。
“舒嘉文……发生什么事了?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那人应声回头,确是舒嘉文无疑。
可黄灿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目光便骤然凝固。
舒嘉文手中紧握着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纸。
那是何伯从不离身的桃木剑。
黄灿喜一见此物竟在舒嘉文手中,便知大事不妙,冰冷的汗珠瞬间爬满了整个背脊。
-----------------------
作者有话说:《画饼》我都不敢放在推文栏里,为什么收藏库库长,甚至还有宝订阅(谢谢老板)。虽然写每一本我都会使出当时最高的水平去对待,但第一本确实,很稚嫩,很青涩,什么都没考虑……[爆哭][合十]谢谢,但是——
第61章 三点成一线
“何伯呢?!”
舒嘉文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抬起手中那柄桃木剑晃了晃。
“他说村里气氛怪怪的,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临走前让我拿着这玩意防身。”
剑锋一转,带出一阵淡淡的木香,清凉如泉。那股气息穿透湿热的腥臭,黄灿喜只觉脑中的昏沉被刮去几分。
舒嘉文低头端详手中的剑,又装模作样地摆了个架势。
“怎样,帅吗?”
他这一笑,竟带着几分少年气,看得黄灿喜眉梢一挑, 气血直往上涌。
“你疯了吗?阿蓝死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此话一出, 舒嘉文脸上淌过几分不自然, 却又一闪而逝,眨眼只剩下不解,
“谁说阿蓝死了?但下午确实有一堆人去了她家, 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手中桃木剑再度挥出。朱砂晃着黄影,在雾中里一闪一闪, 映得人眼晕心慌。
黄灿喜下意识顺着剑势望去, 他们竟已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树冠层层叠叠,气根如须,阵阵腥味蔓延而下。她抬头的瞬间,冰冷的液体啪地落在脸上,顺着发丝一路滑进脖颈。
一股令人作呕的黏腻凉意顺势染上她。
“那是什么?”她皱眉仰头,只见枝桠间叼着数不清的鼓鼓布袋,袋口用绳子吊着,微风一吹, 影子竟如蛇般蠕动。
刚才看到的黑影,竟是眼前这一幕?!
“我也在想,”舒嘉文皱起鼻子,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可到现在都没想出来。”
他低声补了一句,“我看这村子里的鬼气不小,最邪门的,还得是今天祭坛前作法的那个仙姑。”
听得阿蓝没事,黄灿喜心头一松,胸口的紧绷终于散开几分。
情绪像坐了趟山车,一上一下。
“什么仙姑……”她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在这地方,应该叫娘母吧。”
她抬眼望着榕树的方向,低声补充:“听说黎族村落里,有能传达鬼神旨意的人。要是生病、遇上不祥,他们就会请道公或娘母来查鬼、赶鬼,祈个平安。只是,道公那一脉多半是从汉人那儿传来的……这哈那村这样古怪,也不知道有没有道公。”
她正说着,忽觉舒嘉文表情发怔,像根本没听进去似的。脑壳猛地像是被谁拍了一掌,她怎么也染上这爱科普的毛病了?
黄灿喜心情复杂,转身刚要离开,又倒车回来,语带恶毒,“说起来舒嘉文,你真是脖子硬了,在山洞里见到我奶奶的塑像,竟一句都不提?”
一想起舒嘉文和她在同一个地方被拽入石窟后,看到她奶奶的塑像只字未提,反倒抱了个不知来历的无脸野神出来,心头的不满又翻上来。
“是阿蓝叫你拿的?”她皱眉追问,又立刻否定自己。
阿蓝和舒嘉文语言不通,哪有那么大本事在短时间里哄得这怂鬼替她扛神像出去?
她正要再问,舒嘉文已双手投降,“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还不如让你自己去看看。”
他小时候和黄灿喜去鬼屋,吓得尿裤子。黄灿喜因为这事笑了他一星期。不仅胆破了,脸也没了。
黄灿喜怔了怔,半年下来,她觉得自己像换了个人。
“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
“废话。”舒嘉文推了推她的肩膀,“信者有,不信者无。”
“倒是你,把你奶奶接回来没?她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黄灿喜眯了他一眼。四周雾气翻滚,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冷得像有手在抚。
只是那一眼,她就看出来——舒嘉文心里有鬼。
这人明显在岔开话题。
她白了他一眼,“何伯呢。我正想去找他问呢。”
话音未落,“哒、哒、哒”一阵急促脚步声从雾中传来。
声音忽远忽近,像有人在雾的另一端挣扎着穿行。
还没辨清是谁,那团浓得像浆的雾气忽然被搅开,一个人影跌撞着闯了出来。
何伯手里紧握一面古铜镜,镜面晦暗无光,却隐隐映出流动的光影。雾气绕着他打旋,却始终不敢靠近。
他眉间那道川字深得像刻上去的一样,神色惊惶:“这黎族村有问题!”
“我听懂一些黎语,哈那村的娘母刚才说,村里有禁母!”
“禁母?”黄灿喜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忽然“刷——”地一声,一团黑影砸了下来。
风声突至,雾气立刻搅乱。她本能地往后一躲,却被白雾遮住了视线。舒嘉文还来不及反应,那团东西已经“啪”地一声撞在他手中的桃木剑上。
“嘭!”
藤编的刀囊被利刃戳穿,一股灰烬猛然喷出,火辣辣地呛得人睁不开眼。三人几乎同时捂眼后退。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破口里又掉出一团黏腻的东西。
黄灿喜只觉胸口一沉,低头一看,怀里竟多了一团沉甸甸的血红之物。
起初那重量扎实,可当她定睛再看时,竟在她怀中慢慢变轻——
那是一团胎盘。
湿滑、温热,红中带紫,黏糊糊地贴在掌心。
筋膜、血丝、尚未干透的脐带都清晰可见。
空气凝成一团死寂。
“啊——啊啊啊啊啊!!!”
舒嘉文几乎是反射般,桃木剑带着黄符光影朝她劈去,却被何伯一把夺下。
“冷静点!”他低吼,目光死死盯着那团胎盘,“别乱动!!”
“哪来的肉?!”舒嘉文喉咙发紧,声音都变了调。
黄灿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胎盘、胚胎、脐带,三者在此刻串成一条线。
她凑齐了。
何伯蹲下身,看了眼地上破裂的刀囊,脸色瞬间沉到极点。
“别的黎族村都是把胎盘树种在村外山岭,他们怎么把这东西吊在村中?!”
他迅速起身,压低声音:“走,马上离开这里。”
可黄灿喜仍旧一动不动。
“你傻了?”舒嘉文声音在颤。
黄灿喜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那团胎盘,突然伸手,用指尖轻轻一搓。
“滋——啦——”
血色的膜在她掌中一点点拉长,雾气骤然旋起。
舒嘉文瞪大眼,喉结艰难地滚动。
她也屏住了呼吸,头皮发紧,几乎不敢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