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又觉合情合理，少夫人打嫁进来不算久，菽园好多曲径通幽，走错也正常。
晴岚姑姑适时提醒道：“少夫人，再往前便是下人们平日进出的角门了，好些风风火火的，当心磕碰着少夫人。”
“哦，”许繁音点点头，“天黑不好看路，一个不慎竟然拐到这里来了，逛了半天大家肯定也冷了，咱们回去吧。”
众人齐齐点头称是，正返回之际，西侧芭蕉树下的墙头忽然翻进一道黑影，没踩住树，一声惨叫摔下了墙。
晴岚姑姑面色警惕：“何人？”
崔楚仁被摔得七荤八素，墙根处全是被齐齐截断只冒出地面一点的竹根，跟有眼睛似的直往他浑身有肉的地方戳。
今晨有人往他院里递信说菽园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他今晚便趁着月黑风高悄悄来到菽园后巷，敲了角门，里头也响了定好的暗号。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许繁音出来，他差点被冻死，本想一走了之，那丰厚的嫁妆他还舍不下，一咬牙便翻墙进了来。
正好遇见游园的许繁音。
崔楚仁心中大喜，喘上口气要唤许繁音，一闷棍已经敲到了头上。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袱塞进他怀里，又被上前查看的妈妈一把掏走。
抖两下，叮叮当当掉出来好些金银玉器。
“哪里来的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到沈大人府上来！”素容高声斥责，“来人，给我打！”
“是！”几个院里身强力壮负责厨房采买，这会儿也在游园阵列的妈妈们立即一拥而上，手里的棍棒跟下雪似的直往贼人身上落。
婢女搬来八仙椅和碳盆，许繁音撩起斗篷稳稳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好戏。
崔楚仁被打得惨叫连连，挣扎着要起身，被一脚踩住后脖颈吃了一嘴雪和泥。
“呸！别打……别打了，我是你们少夫人的情郎！”崔楚仁撕心裂肺喊道。
一众妈妈愣住动作。
晴岚姑姑眉头紧紧蹙起：“放肆！刑部尚书夫人岂是你一个毛头小贼可以胡乱攀咬的！”
又是一阵棍打棒捶，崔楚仁自其中颤颤巍巍举起手：“别打别打……我，我有证据！”
他摊开掌心，一支珠钗呈其上。
婢女取了呈到许繁音面前，素容随意看了一眼，便拿帕子捂着唇，嫌恶道：“我家少夫人没有此种样式的钗。”
素容贴身伺候许繁音，最是熟悉她的衣裙钗环不过，她说不是，众人不疑有他。
崔楚仁神情狰狞争辩道：“怎么不是！阿音妹妹，你仔细瞧瞧，这是你出嫁前送我的那一支啊，你还说要与我……”
话没说完，他嘴上便挨了一棍，顿时鲜血直流，想说话也说不出了。
数不清的棍棒落在身上，崔楚仁心中只剩两个字：后悔。
但他没后悔的机会了。
许繁音瞧着火候差不多，放下茶盏道：“可以了，别打死了。”
妈妈们将口鼻流血的崔楚仁拖到台阶下，平时他引以为傲的俊美脸蛋已经肿成了猪头，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晴岚姑姑瞧着直皱眉，道：“少夫人，这贼人怎么处置？”
“送官吧，”许繁音嘴角快要压不住，“出了人命旁人还要说菽园滥用私刑，偷了那么多东西，交给官府自会有他应有的惩罚。”
“不，阿音……好妹妹……”崔楚仁口齿不清喊着，被几个妈妈嘴里塞了破布拖走了。
许繁音缓缓起身，对底下一众道：“各位今晚抓贼护院有功，我让素容记了名字，明日到账房领赏。”
几个妈妈婢女都开心坏了，没想到陪着少夫人赏雪还有赏钱拿，齐声道：“多谢少夫人。”
晴岚姑姑轻咳一声：“你们都是菽园的下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清楚。”
今晚能来游园的都是素容精挑细选的人精，自然听得懂主人家话里的暗示，道了是，往院外退去。
“等一下，”许繁音忽而指着其中一名婢女道，“你叫什么名字？方才我见你出手有招有式的，可是会些拳脚？”
婢女顿时紧张起来，公子让她不要引人注目，方才她见那贼人一下没控制住，没想到被少夫人看了出来。她摸不准许繁音的心思，轻声道：“奴婢书香，父亲是开武馆的，自小跟着学过一些。”
许繁音记得之前这姑娘怼过紫雁，素容性格软，得有个硬气点的互补，便道：“好，书香，从现在起你升为内宅一等女使，跟着素容，一起到卧房做事。”
书香愣了愣，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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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房，素容看一眼旁边闷声铺床的书香，心下有些防备，又记得许繁音说过用人不疑，想了想，还是将那支珠钗拿出来：“少夫人，这钗怎么办？”
许繁音脱下斗篷，头也不回：“扔了。”
原身被骗了这么久，这种所谓的“定情信物”根本没必要留。
“是！”素容笑得很是开心，少夫人果真不再在意那个崔楚仁，真是太好了！
许繁音看她高兴，也弯弯唇角。预备洗漱睡觉，忽然问：“等会儿是不是要去官署给公子送宵夜？”
得到肯定答复后，许繁音思忖片刻，道：“宵夜应该还没做吧？给厨房说一声，让妈妈们准备食材，我来做。也给门房说一声，套辆车，等一下我去送。”
素容一下瞪大了眼睛。
少夫人要亲自给公子做饭？
还要亲自去送？
第22章
听说少夫人要亲手给公子做宵夜，虽然大晚上的，小厨房外仍围满了好奇观看的婢女们。
只听里面一阵叮铃咣啷，跟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众人瞪眼细瞧之际，“砰——”的一声，大开的小厨房门口赫然喷出一股骇人的浓烟。
许繁音和素容先后从浓烟里跑出来，形容叫人不忍直视。尤其许繁音，身上系着燎了几个洞的围裙，满手满脸的面粉，头上还挂着炸飞的菜叶子。
一脸黑灰的素容帮她把菜叶子取下来，苦涩道：“少夫人，不然还是算了，让厨娘来吧。”
“不用！”许繁音说得斩钉截铁，亦是十分地自信，“姜汤我能煮好，一顿饭自然也能做好。”
素容心中苦笑，少夫人啊少夫人，煮姜汤姜块随便切切，水滚了放进去熬半个时辰就行，跟炒菜那是天差地别。
许繁音却是莫名觉得自己厨艺高超，看着厨房浓烟散得差不多了，便又一头扎了进去。
素容摇摇头，咬牙跟上去。
许繁音洗了手，环视四周，能炒的菜都已经被她祸祸完了，只有灶台上还放着几块肉。
有了！
许繁音打个响指：“包饺子！”
菜她不会炒，以前可跟着外婆学过包饺子呢。
素容强撑笑脸，重新起锅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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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霏霏，刑部，公房。
已经过了下值的时辰，堂内只余一盏灯火。公案前，沈微正在看卷宗。
一道黑色的身影忽而悄无声息进来，伏在烛影那头的黑暗处：“大人。”
沈微问：“可交代了？”
底下恭敬道：“交代了。贪墨灾款去向有三处。其一，周侍郎的长女是三殿下侧妃，借着这层关系，他以其中一半替三殿下在藩地建了一处行宫。其二，以余下一半中多数同一些不清白的徽商打交道，干了官盐走私的勾当。其三，余下少数，他在杭州钱庄兑为金砖，藏在了其旧宅祠堂的墙壁里。”
沈微翻阅一页卷宗：“退下吧。”
黑影略微犹豫，道：“还有府里的事情……”
沈微面无表情：“说。”
“大老爷似是养了外室，安置在扬州的私宅，据说，模样同先夫人有几分相似。”
沈微随意将手中狼毫扔到案上，缓缓后靠椅背，烛火幽幽下，眉眼里尽是戾气：“替身？要寻多少才觉得够？”
黑影不敢应声，只继续道：“大长公主吩咐晴岚派婢女为少夫人守夜，少夫人婉拒几次，后来还是同意了。且，少夫人并未同人私奔，反而带着仆从以抓贼为名将那人狠打一顿，送到了官府。”
沈微指尖轻叩桌面：“顺天府？”
黑影点头称是。
沈微轻笑了声，缓道：“倒是只心思敏捷的小狐狸。你去将人处理干净，关于少夫人的风言风语，我不想听到一个字。”
黑影应了声，听见公房外传来脚步声，自窗户边无声遁走。
前后脚的功夫，一名青袍小吏匆匆小跑上台阶，恭敬扣门道：“沈大人，尊夫人前来探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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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门口，朝安抑着激动，将下了马车的许繁音引到西厢唯一一舍可暂以待客的静室，侯在门外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大人在内衙处理公务，小人已经差人去请了，少夫人稍等片刻。”
许繁音带着幕离，素白绢纱轻委至腰际，轻轻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