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呵呵,阎王。
许繁音已经能想象到她被削成人彘的样子,不禁瑟瑟发抖,为自己刚穿越就要客死他乡而深深默哀。
凄凉的气氛被她咕咕直叫的肚子打破。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许繁音舔舔干涩的唇看向紫雁:“有吃的吗?”
“有是有,但是……”
紫雁这会儿子安分许多,满脸嫌弃地用手指尖端过来个木托盘,里头放着一碗能养鱼的馊粥,一碟子发黄的烂菜叶子,仔细一瞧甚至连土都没洗干净,也不知道生的还是熟的。
许繁音顿时皱起眉来,这别说人,她农村外婆家的猪看了都不吃。
若有所思地环视一圈,目光久久停留在窗户上。
紫雁猜到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出不去,门和窗户都是从外面封了的,院里虽然有人,但是怎么叫也不理。”
许繁音心中哀叹,颓然抱着空空如也的肚子。
蓦地,她余光瞥见什么,起身噔噔噔过去点了香对着层层牌位诚心三拜,而后在紫雁惊骇的眼神下,从供桌上拿起个苹果。
饶是紫雁伺候过无法无天的假千金,这会儿也几乎吓破胆:“……这是供品……这不合规矩。”
许繁音直接“咔嚓”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溅开,才仿佛活过来:“失节事小,饿死事大。我已经告过罪了,先祖们宽宏大量,定然不会介怀。”
厚脸皮的话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自嘲之意,紫雁听得惊诧,却也没理由反驳,反正她不饿,她也不吃,谁吃给谁降罪便是。
许繁音属实是饿狠了,一个吃完再来一个……很快,中间的供盘被清空。
虽然还是饿,但起码不头晕眼花了,她揉着酸痛的腮帮子细嚼慢咽,吃着吃着,想起来她似乎有两个陪嫁丫鬟,这会儿祠堂里只有紫雁,便顺口问起另一个下落。
紫雁满脸愤怒:“素容本来与我一道在喜房照顾小姐,大长公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消息,派了人来,不顾小姐还在昏迷强硬将你关到家祠,奴婢怕小姐吃苦便贴身跟着,那死丫头是个心思活络的,装模作样跪到院外去求情,都这个时辰了也没个动静,依奴婢看,她定然是怕被连累,偷摸跑了。”
许繁音被汁水呛了下,咳嗽着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几声抖抖索索的“二公子”,还有几道慌乱间膝盖砸到地上的闷响声。
许繁音一愣,印刻在原身心底的深深恐惧猛烈迸发,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阎王来了。
在恐惧的驱使下,许繁音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手也下意识去收拾果核和被自己吃空的供盘,好在旁边盘子里还有些水果,拿过来匀一下倒也能蒙混。
那头钥匙已经插进了锁孔,这边是越忙越乱,本来就是平盘,还需把果子摆的有模有样,偏生那些果子都和许繁音杠上了似的,摆一个往地上滚一个。
好不容易弄好,祠堂门开的一瞬,最底下的一颗苹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跟着,剩下的犹如地陷山崩,分裂四散。
而那颗苹果,骨碌碌一路前行,停在了刚踏进门的脚边。
微顿片刻,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将它拾了起来。
许繁音视线怔怔随着苹果往上。
见鬼。
世上居然有比神仙还好看的阎王!
第2章
许繁音呆呆望着洞开的门口。
来人泠泠似月,着一缎墨色便服,腰间缀一枚青玉,玉质润泽清透,一丝瑕疵也没有,可在那清泠眉眼映衬下,却也黯然失色。
真真是一张挑不出一丝一毫差错的脸,皮相骨相相得益彰,眉宇间既有读书人的儒雅气度,又透着淡淡英气,多一分则粗犷,少一分则阴柔,漠漠抬眸间,风华如春霖而至。
只是他神情披霜带雪,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拒人人千里的冷。
黄昏时分的浅金色日光切过屋檐,斜斜倾泄,勾勒出清削劲峭的身形,迷濛柔和,纤尘不染。
许繁音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句诗:一片湖光烟霭中。
原身并没有见过沈二公子,而提到凶神恶煞的人,刻板印象下普遍会自动带入一张难看的脸,许繁音怎么也没想到人家不止不丑,还生得很好看,其貌美简直顶级神颜。
可现在不是欣赏美貌的时候,她以为沈家把她关在祠堂,锁门封窗是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没想到这么快会来人,偷吃果子不敬先祖还被抓了个现行。
沈微从手中苹果上敛回眸,面色冷寂:“怎么回事?”
许繁音心虚低头,讪讪道:“对不起,我太饿了,这里也没什么食物,只好……”说到一半意识到人家好像没问自己,尴尬地停住。
跟在沈微身旁的管家恭敬躬身:“公子恕罪,都是小人的错,没管好这些……”
沈微抬手止住管家的话,淡淡扫了眼满地狼藉和托盘中的馊饭,眉头微皱,将苹果伸给管家:“收拾。”
管家冷汗涔涔地接过去,立即让外头的人进来,几个婢女皆低眉敛目动作伶俐,一丁点儿清理的动静也无,几乎转眼的功夫便已整理好。
管家领着一众下人告退,方才还哭天抹泪怕许繁音出事的紫雁,脚底下比谁都快。
随着祠堂大门缓缓关上,倾洒在沈微身上的朦胧春光一点点撤离,直至消失,那不近人情的冷就如从骨血中散发一样,弥散寂静的堂内。
许繁音只觉止不住得心发慌,僵着身子直勾勾站着,沈微脚步才一动,她条件反射就想往后退,奈何腿上上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拔不动道儿,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微一步步向她走来。
完了完了,许繁音害怕得闭上了眼,岂料人家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径直略过她走到了先祖牌位前。
许繁音一点点睁眼看去。
沈微背对着她,点香,静默,叩拜,一举一动淡雅矜贵。于许繁音,却像一把无形的刃慢慢悬近脖颈,随时可以铡下。
大婚之日新娘被换,刚进喜房就搞自尽这一出,是个人都不能忍,何况这个人还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不将她狠狠折磨放干了血,恐怕难消心头之恨。
方才沈微与管家间虽没有多余的对话,许繁音却是看得明白,所谓收拾,不光收拾地,还要收拾人,他不动声色地杀鸡儆猴,毫无疑问是在暗示她如果多少有点眼色,就赶紧认罪伏法吧。
许繁音本就怂人一个,更不想英年早逝,低眉思忖着要不要抱他大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立刻否定,眼前这位怎么看也不像会动恻隐之心的,何况她给人家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说什么任谁肯定都觉得是在狡辩,代入自己想想,如果沈微这样做,她肯定也是瞅他一眼都嫌多余。
倒霉呀倒霉,别人穿越不是千金就自带系统,她可好,一来就把衣食父母得罪了,简直地狱开局,许繁音第一次尝到小命被人捏在手里的滋味,哀愁地直叹气。
青烟袅袅缓飘,祠堂内寂静可闻针落。
焦虑使得许繁音头上的包痛得更厉害,终究,再也受不了这钝刀子割肉似的折磨,眼一闭心一横,
“你好,我……”
“伤好些了吗?”
冷冷清清的嗓音。许繁音第一反应:声如其人。第二反应:他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她?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好,好些了。”
沈微一手揽着宽大袖摆,弯腰将香柱插进香炉后,慢条斯理地拂平袖边:“那便说正事吧。”
许繁音自然知道正事是什么。
要么她顶着沈家长房二少夫人的头衔送到庄子里自生自灭;要么今天就让她这个本已自尽之人悄无声息的归西,或者大胆点再往好处想想,休了她?
两人间遥隔几步,他眉宇间冷色凝结,漆眸静如深水。
甫的四目相对,许繁音心上像是被人弹了一指尖,颤颤发虚,艰涩道:“你,你说,我听着。”
“休妻对女子名声影响太大,沈家有家规,不论什么原因,只能和离不得休妻,”沈微像有读心术,一一猜到她的胡思乱想,“也没有人会要你的命。”
许繁音咬着唇,有些迟疑:“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和离吗?”
“强扭之瓜多结怨偶,我知许小姐心有所属,也无意强求。”
沈微将她的踌躇不安尽收眼底,缓缓走近几步,在恰当距离处停下,冷冷清清道:“待祖母身体康健些,我会同陛下请旨和离,在此前,还请许小姐受些委屈,做一阵子名义上的沈家二少夫人。”
啥?
剧情反转太快许繁音简直要跟不上了,刚还想着怎么争取一下让沈微同情同情她给点好日子过,毫无前兆就跳到古代版合约夫妻去了。
就冲她闯的祸,他真愿意天天看着听见名字就堵得慌的人在眼前晃?许繁音惊讶地解释:“二公子,你可能还不清楚,我不是你一开始要娶的人,我是……”
“宗妇空缺自然需要迎娶,至于人是谁,那不重要。”沈微冷清清打断她的话,“当然,和离之后,我会给许小姐足够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