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慎?”朱淮宁咀嚼着这几个字,“如此妙人儿,配那冷面阎王可惜了。”
“使不得呀祖宗……”赵翁这次是真上手了。
“呸呸呸!说一句又不掉块皮。”朱淮宁一脸嫌恶地偏头,随意灌下一杯凉酒,饶有兴致地盯着那纤纤背影:“许久不曾拜见过大长公主了,你挑个合适日子备些礼,咱们去沈家转转。”
许繁音这厢又续上了没有刺的鱼,忽觉背后毛毛的,不由得转头看去,眼前一片都是参宴的勋贵,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沈微为她夹来解腻的凉菜:“怎么了?”
“没事,”许繁音回过头,“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沈微蹙眉:“你若不舒服,不必忍着,提前离席便是了。”
许繁音不想搞特殊引人注目,方才是被欺负到头上了不得不反击,这会儿走了不免被人闲话。于是摇摇头继续吃好吃的。
好在没过多久,高位上的陛下发话:“今日邀诸位卿同过除夕,难得相见,孤虽不舍,但诸位卿府中还有家人等候团圆,孤便不多留诸位卿了。”
满殿叩首拜谢。待陛下与皇后离席后,殿内众人也便动身出宫。
已经入夜,路上店铺紧闭,但爆竹声、烟花声不绝于耳,呛人的烟火味甚至飘进车架内。
沈家一众人等候在大门前,沈靖夫妇领头站在前面,待马车停下,沈微与许繁音先下了车,同长辈见礼。而后沈靖上前扶大长公主下车,一家人便和和气气入了府。
祭祀先祖后团圆饭设在花厅,许繁音在宫中已经吃得差不多饱,这会儿便少食,等到晚饭结束小辈们陪着大长公主在慈安堂守岁。过了子夜,大长公主到底年纪大了,面露疲色,也心疼沈微与许繁音近来没过几天太平日子,让崔嬷嬷给屋中众人一人封个厚厚的红包,笑道:“你们陪着我这老人家也说得够久了,拿了压岁钱便回吧,八娘姐儿几个刚才说要去花园放烟花,可小心别被烫伤。”
许繁音与沈微携手走在众人后面,廊下大红灯笼摇荡,光晕泛起涟漪。
经过白日里的相处,许繁音以为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岂料旁人一走远,他便放开了她的手。
第37章
长廊尽头的灯笼被风吹熄了一盏,四面八方的爆竹烟花仍在继续。
沈家几个姊妹过来围着许繁音,叫她同去放烟花。
喧闹间,朝安轻轻附在沈微身侧:“公子,外面来信,那毒虫产自西域,通过来京做生意的胡商传入京中,都捏在明月楼的胡姬花魁手里,四月前全部被人花重金买走,买主……是大夫人手底下的婢女,不过那婢女,已经死了。”
沈微面无表情微一抬手。
送走几个姊妹,许繁音过来便直戳了当问了:“公子还在生我的气吗?”
沈微注视着她,轻笑了一下,极为短促,又好看得要命,连天上炸开的烟花也黯然失色。他向她走近一步,青白的指拨开她与衣领勾住的耳环玉坠:“我从未生过许小姐的气。”
“因近来事务繁忙,这才与许小姐分榻而眠,不要胡思乱想。”
许繁音压低声音:“那公子头疾发作怎么办?”
“没有发作。”沈微忽视如刃锯肉的痛感,再次重复道:“这几日都不曾发作。”
好吧,他还是在意的,不想被特殊对待,或许觉得她是因同情或可怜之类的情绪而接触他。许繁音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曾有过这些想法,她只是单纯贪图他的美貌,想拉拉他的漂亮的手而已。
沈微这般洁身自好,只怕这样的话说出来他更不能接受。
寒风凛凛吹红了许繁音的眼眶,暂停话题后他与沈微慢慢往前走,碰巧遇上沈妩落了东西在慈安堂回来取。她敏锐地发现端倪,警告沈微:“从慎,你不要欺负弟妹。”
许繁音被她逗笑:“没有的长姐,他不曾欺负我,是我被风吹了眼睛。”
“没有便好,”沈妩咳嗽着,“现在风大,早点回去休息。”
告别沈妩,许繁音乘马车与沈微回到菽园,他去书房,她去卧房,两个人礼貌分开。许繁音觉得现在有些像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不过因为关系处于进步后的退步阶段,气氛比那时候要压抑得多久了。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容不得许繁音自怨自艾,初一过罢便要忙着各处走亲戚,好在沈微离府独居,也不与同侪往来,菽园没那么多客人,她大多时间都在偷懒,不过她娘家永宁侯府是必须要去的。
看见女儿女婿带来的厚礼,永宁侯眼睛都快笑没。许静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远远看见许繁音,低眉顺眼行个礼匆匆走开了。
回去的路上,相顾无言,许繁音捏着腰间荷包数上面的纹路,偶尔鬼鬼祟祟偷瞄沈微。齐氏听闻大长公主喜食菱角,特意备了一些让许繁音带回去。
她说了这事,沈微握着书卷:“嗯,我送你过去。”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实在不得劲,许繁音深吸一口气:“公子,我有事想和你说……”
“公子,到沈宅了。”外面的朝安提醒道。
沈微没听清许繁音的话,放下书卷捏了捏眉心:“许小姐说什么?”
一鼓作气被打断而再难起,看着他泠泠眉眼,许繁音心不在焉跳下车:“没事,稍后再说吧,公子先回。”
沈微倾身掀帘的动作一顿,蹙眉与不明所以的朝安大眼瞪小眼。
朝安小心翼翼开口:“还去吗公子?”
沈微瞥他:“你说呢。”
少夫人命令放在那儿,朝安打个寒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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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堂各房夫人都在,独缺了三夫人,许繁音一一拜见了,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大长公主一见便喜笑颜开:“这可是稀罕物,难为你母亲有心了。”
许繁音坐在椅上饮茶,听着长辈话们家常,心里还在想回去了怎么和沈微沟通。
堂中正笑昨夜几个小姐放烟花的趣事,崔嬷嬷从外头进来,在大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
“哦?”大长公主挑眉,“倒是稀客,快请进来。”
大长公主少有如此,几位夫人暗暗相觑,不知是怎样的贵客,十分好奇地向帘外望去。
珠帘叮咚,只见那人快步进来,一袭锦袍月白嵌绯边,配冠戴玉,举手投足间是世家公子少有的潇洒意气,且他未行普通礼仪,而是双膝触地,结结实实行了年中晚辈见长辈的磕头礼:“淮宁见过姑姥姥,多年不见,姑姥姥精神瞧着比从前还要好呢。”
这般大礼,饶是大长公主也有些吃惊,起身亲自将人扶起,拉着他的手对诸位夫人介绍:“这位是青州晋小郡王。”
晋小郡王?
屋内众人皆是暗自吸了一口气。
众所周知,当今陛下只有一位同母胞弟,自居东宫时便十分地宠爱,登基后更是封其为晋王,赐富饶青州为封地。十年前春猎陛下遇刺是晋王以命相救,陛下感怀之余下旨将其仅有十岁的独子暂封郡王,待及冠后再承袭其父王爷之位。
而今这晋小郡王已过弱冠之年,此次毫无征兆入京,约摸是已经有了旨意,只等年后开朝行制。
许繁音正出神,眼前冷不丁站了个翩翩人儿,一脸疑惑间他已对着自己抬手倾身。
“见过嫂嫂。”
大长公主在座上含笑道:“你久不居京中,你嫂嫂不知你。阿音,这是晋小郡王淮宁,咱们厚着脸皮算起来呢是堂亲,他唤你一句嫂嫂也合适。”
许繁音连称“不敢当”,起身回了礼。
朱淮宁落了座,婢女奉上茶来,他身上没有皇族那股居高临下劲儿,端起便喝,客气与亲近拿捏得正正好。
不说其他几位夫人心生好感,大长公主也赞许点头:“你母亲,晋王妃身体可还好?”
朱淮宁放下茶盏:“劳姑姥姥挂念,母亲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因近来愁我的婚事,饭后总是少吃些水果糕点,人也瘦了些。”
几个夫人掩唇轻笑,大长公主亦忍俊不禁:“皮猴子,你这样编排晋王妃,当心她又拿着鞭子满城抽你。”
晋小郡王调皮是出了名的,当年因为将晋王妃的耳铛做了风筝缀饰,被晋王妃一顿狠打,没地方跑躲到沈家来由大长公主出面才算罢了。
因此原由,他这一声“姑姥姥”是含了真心的,加之他与沈家还有别的缘分,旁人也少有猜测他是为那些党派之争而来拜访。
笑罢,大长公主宽慰道:“叫你母亲不必忧心,你的婚事还有陛下与皇后娘娘操心,总不会叫你孤单一个人。”
大长公主说的是实话,他要娶的是如今的郡王妃,未来的晋王妃,自然不能随便定下。
而听到这一步,几个还有女儿待字闺中的夫人不由得思想起来,沈家是大族,出个王妃也不稀奇,若真定下来,也是亲上加亲的美事一桩。
朱淮宁不知她们心中想法,不着痕迹看一眼斜对面的许繁音,笑了笑:“承姑姥姥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