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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说他会假戏真做啊_宁繁之【完结】(53)

  “少夫人,”朝安拦住她,“这时候除了张先生其他人一惯是不能进的,还请少夫人不要为难小人。”

  窗棂映着烛影晃晃悠悠,许繁音收回视线,就在窗下站着。张先生不多时出来,许繁音几步上前:“先生……”

  张先生给她吃下一剂定心丸:“少夫人不必担心,公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半月内注意不要碰到水。”

  送走张先生,许繁音要进去朝安仍拦着她。许繁音气得慌:“已经处理好了,为什么还不能进?”

  朝安面色为难,向后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伤口血腥,公子怕少夫人看了反胃难受。”

  反胃?许繁音无语至极,她在沈微眼里就是这种经不得场面的人?

  她抬手摸上发髻,随意将绾发的绸带抽下,大半青丝飘散,她则以墨蓝绸带覆眼:“这样可以了吗?”

  说罢便不等朝安回话,由素容扶着走到门口,绸带下的唇抿了抿,许繁音放开素容的手,推门摸索着进去。

  沈微近来住在书房,许繁音记得南边窗下有一张拔步床,凭着记忆,她拂开委地纱幔,缓缓摸索过去。

  沈微伤口上药后包扎,背上披着白色中衣,手肘抵着床架已痛得有些麻木过去,倏然耳边传来脚步声,很慢,听声响是每一步都踏实了才迈下一步。

  他抬头欲斥,却见迤逦纱幔后,许繁音蒙住双眼,秀发半挽,粉白的指尖探索着,缓慢而又坚定不移。

  他怔然之际,许繁音已经摸索到了拔步床边,一手扶着紫檀床头吟吟而笑:“公子,我想你了,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

  她什么都没有多说多问。她的手却抖着,浓烈的血腥与药味混合在一起冲得她鼻间发涩,这股涩又漫进眼眶。许繁音不敢靠沈微太近,怕看不见碰到他的伤,又懒得去搬椅子,就这样席地而坐,伏在榻前,轻轻将脸侧贴在锦榻。

  面上打来几不可查的气息,她又向前挪了挪。

  在她看不见的眼前,两人近乎鼻尖挨着鼻尖了。

  “公子不想说话就不说,你就当,陪陪我。”

  沈微轻轻闭了闭眼:“何故做到这份上,今日之事,现在之事,许小姐都大可不必,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假夫妻。”

  “对公子来说,我就仅此而已吗?”女子柔软的唇轻轻擦过男人鼻尖,“可是对我来说,公子是我的家人。”

  来到这里后,初见是沈微,相处是沈微,有危险保护她的也是沈微。人非草木,越过约定线的羁绊是斩不断的。

  公子是我的家人。

  沈微心中浪涛翻涌,却咂摸不出其中滋味。

  他也是人,孑然一身行过无数路,忽然有一个人愿意去懂他,即便没有丝毫力量也要挡在他身前,将他视为家人,

  怎么可能仅此而已。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也只有今天,他在赎罪后才敢想起她。

  母亲服下毒药后,最后一次为他梳了发,不是总角,而是加冠,用那支她最常用的素簪固住他的发。

  她说:“簪子长大以后送给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只有你喜欢她,一定不要强迫她。”

  “二郎,你近日跟着老师念书,微,这个字你觉得好吗?见微知著,以后做你的名好不好?”

  “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蒙住眼睛,娘没有说话之前,不可以出声哦。”

  屋中风铎叮铃响动,他一直没有出声。

  面前的女子忽然与他额头相抵,绸带覆眸,沈微看不见她扑动的睫。

  她的声音轻轻的:“公子,在我小的时候,打碎了祖父传下来的花瓶,平时我母亲总说那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宁可少吃一顿饭,也要给瓶子擦得光鲜亮丽,但是被我打碎了以后,母亲第一时间担心的是我有没有被扎伤,而没有怪我。后来我稍微大一点,我的表妹去世了,我舅舅却说家里正乔迁之喜,她因为一点小事就寻死坏了新家风水。”

  世上有爱孩子的父母,就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可以因为父母的爱使自己得到浇灌,也不必因父母的不爱使自己掉入深渊,这是父母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错。

  沈微没有说话,披在背上的中衣无声无息滑落地上,他闭上双眼,轻轻地道:“不疼,七天就会结痂。”

  -

  最疼爱的孙儿孙媳一伤一病,大长公主好几日连笑都未笑一下,尤其外面都传沈家二少夫人快要病死的消息,她才从晴岚回话时得知许繁音伤了根本,以后怀孕不易。

  晴天霹雳,大长公主直接在沈靖面前摔了从不离手的佛珠,檀珠滚了满地,沈靖坐在椅上,冷静吩咐婢女捡起来:“母亲何必动怒?不过是小事,我也没那么着急抱孙子……”

  大长公主打断他的话:“你不着急抱孙子?我看你是根本不想看到二郎有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的意思是要在他身上断了血脉?”

  沈靖一笑:“怎么会,我与夫人不还有个十三。”

  “十三才多大点儿,等老十三长大我也早死了,”大长公主剜着沈靖,“你家那个大夫人,就因为她模样像几分旧人,你就任由她与老三家那个搅和到一处胡来?”

  “这事是她做得不合适,儿子已经私底下说过了。”沈靖低眉饮茶,淡淡道:“二郎从小冷漠卑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的孩子只怕继承父亲缺陷,生下来也难以教导到正轨上去。儿子本不欲为他娶妻,母亲几次三番提起此事,还说到陛下面前,幸得圣恩浩荡,他有了妻子已经是得了便宜,不能再有孩子于人于己也是一桩好事。”

  大长公主看着面色如常说出这些话的亲儿子,只觉得他像从未见过般陌生,她心里坠进冰室般冷,连与沈靖争两句的力气也随着这一番话消失殆尽。

  她只木然道:“近来天气转暖,我要带着孩子们去大相国寺住一段时间。”

  大长公主信佛,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庙里小住听高僧讲经。

  沈靖应了:“母亲打算住多久?”

  “住到这宅里不使人心寒再回来。”

  仿似听不出大长公主的讥讽,沈靖仍平平淡淡且恭顺:“儿子安排人送母亲过去,母亲预备都带谁去?”

  大长公主凉凉瞥他一眼:“放心,我要带自然一个也不会落下,不会叫你作饵时为难。”

  “儿子多谢母亲,”话到此处,沈靖起身将婢女洁净后放到檀木盅的佛珠接过,亲自递到大长公主身侧的桌案,“等母亲休息好了,儿子再接母亲回家。”

  沈靖吩咐下去,大长公主礼佛之事自然没有可耽误的,翌日沈家一众年轻的小姐少夫人们便匆匆动身,除了大夫人与各房主事的老爷,其他都是自上而下一同前去,许繁音更是丢不得。

  沈微受伤第三日便回朝中忙碌,许繁音走时连他面也未见着。

  她的身子先前就柳枝将折,在梅园祠堂一遭下来精神放松后更是虚成了无底洞,多好的人参与药材吃下去也是不见效,还因虚不受补常常呕吐流鼻血。

  眼下马车行在路上,她与大长公主同乘,一直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大长公主怜爱地将自己的小毯为她披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崔嬷嬷赶紧替她拭去,小声道:“这如何使得,少夫人看见了心中压力愈大,身子更难恢复了,您快些收着。”

  “阿音都快瘦成干儿了,收着能抵什么用?”大长公主心如刀绞,收了一辈子眼泪,装得像个徉,到头来却连孙子孙媳都护不住。

  除了老太爷去世,崔嬷嬷头一次见大长公主悲戚成这样,也忍不住跟着心酸。一辈子的主仆相抵流了一会儿泪,渐渐止住,大长公主红着眼睛道:“你去和张先生说,尽管用最好药,一定要把阿音的身子调理好,不管以后能不能生育,好好的姑娘嫁到我们家来,总不能连身体也垮了。”

  本朝大相国寺新建后定址在京郊素屏山,马车驶到山间低处,主持已经带着僧人们在高大庙门外迎接。

  许繁音迷迷糊糊到了安顿好的小禅院,喝了药又昏天暗地睡过去,耳边早晚都有不知名的山鸟在叫,就这样叫了近月半,等许繁音日间能清醒下床走动时,院里的一棵环抱玉兰已经缀满了白玉花苞。

  春日的阳光像水一样温柔。她坐在树下的藤编躺椅上晒太阳,七小姐身边的婢女拿着红线剪刀进来,问安后剪走了一捧正开得好的,大抵是七小姐要赏玩。

  许繁音虚得不能下床时在窗户缝里看花,能走动时在屋门口看花,现在躺到花树下,那时迫不及待想摸花的心思也歇下了。

  现在她只想沈微。

  可自从住在大相国寺后,他就不曾来过了。

  藤椅旁的石桌上摆着枣泥山药糕和碧螺春,许繁音有一搭没一搭吃着:“你们说,二公子现在干嘛呢?”

  教书香绣花的素容与她面面相觑,互相使个眼色,道:“可能在审案,听说城中近来拍花子猖獗,总有女人小孩被偷走,搁几日又被发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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