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就是在这里碰到驴车将阿水运来,从那个小侧门塞了进去。
“你还记得方向吗?”颜如玉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递给桑落:“戴上,以防万一。”
桑落接过来迅速戴好,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记得。阿水被关的地方,离水榭并不远,只是有不少守卫。”
颜如玉道:“我带你进去,你指路。莫要打草惊蛇。”
“好。”桑落点点头。忽地身子一轻,颜如玉带着她跃上树梢,恰逢月初,月光极其微弱,两人在树上隐蔽得极好。
路过院子,桑落咦了一声,回过头去看,颜如玉低声问:“怎么了?”
风声呼呼从耳边吹过,桑落道:“之前这里有一棵极大的白缅桂树,怎么不见了?”
“这里也有一棵白缅桂?”
桑落点点头,她记得那树树干足有三人手臂那么粗,李小川说这树金贵,不种上几年不会开花,又说这树怕寒,种在这蝶山上入冬必死。
颜如玉想起自己让余承去查一桩白缅桂的命案,就是与三夫人有关。那案子里牵扯着一棵很大的白缅桂入京。证人说的是送了人。看来是真的。
看到熟悉的小院,桑落道:“就在那里。”
两人落入一旁的灌木丛中。
小院仍旧是层层的守卫,一阵轻微的交谈声从那边传来。两人立刻屏住呼吸,伏地压低了身子,只见两名护卫正朝这边走来,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
“今晚明晚忙过了就可以歇歇了。”
另一人道:“是啊。可得小心些,别出了什么岔子。”
“一会儿我取东西的时候,你帮着我点儿。我有点害怕。”
另一人笑道:“一个大男人,怕这个?!杀人倒不见你怕!”
两人说着走向院子,与守门的护卫点了个头,再往里面走。
颜如玉与桑落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两人借着灌木丛的遮掩,绕到小院侧面,再纵身跃上屋顶,桑落记得阿水说过那屋子在她房间的隔壁,给颜如玉做了个手势,两人贴着屋脊往那头移动。
伏在瓦片上,悄悄挪开瓦片,露出一条缝。
护卫掌着灯进来了。透过那条细小的缝隙,桑落和颜如玉瞥见了屋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屋内昏暗,仅有几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但足以照亮那满屋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大老鼠。
这些老鼠或爬或窜,有的甚至啃噬着散落在地上的残羹剩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合着食物残渣的馊味和老鼠身上的腥膻,让人几乎要窒息。桑落紧皱眉头,这就是她以前在蝶山抓去试药的硕鼠。难怪上次来满山找不到一只,原来都被三夫人关在了这里。
三夫人究竟在做什么?
两个护卫进来了,他们显然对这满屋的老鼠习以为常,他们面无表情地开始行动,两人戴着厚厚的手衣,随手一抓就抓住一只老鼠。
老鼠吱哇乱叫着。
“兄弟快帮帮我!”一人说道。
另一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小刀,手法熟练地用小刀划破其腹部,老鼠还在挣扎,他将手指探进去,利落地掏出一块血淋淋的肝脏来,再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瓷碗中。
被开膛破肚的老鼠,随手扔进老鼠群里,很快就被同伙分食殆尽。
那人又抓起下一只老鼠,继续剖腹取肝。一连剖了三五十只,瓷碗已经装满了,两人这才离开。
颜如玉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似是朝着水榭去了。
“可看出眉目来?”
桑落的脸被黑布掩去一大半,仅露出来的黑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我知道那颗药究竟是什么制成的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水榭。”
若不出意外,她能看到穿越来最高超精湛的制药技术。
第126章 他没有私心
掩上瓦片,两人顺着屋檐纵身而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落在水榭外的树梢上。
灯火微明,月色晦暗。
曲水回廊上的护卫把着刀剑来来回回走着,水榭四周皆是湖水,静悄悄的。
颜如玉看了一阵,偏过头在她耳畔说道:“抱紧我,别叫出声。”
说完,他嗓子一哑,梦里的情景又蹿了出来,挥之不去。干脆别过头不去看桑落。
桑落也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她为什么要叫?她这么蠢吗?
还未想明白,桑落只觉得圈在腰间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身子腾空而起再从树梢上俯冲而下,眼看着那漆黑的湖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咬着唇,手指揪紧了颜如玉的衣裳。
玄色的靴子一点湖面,搅碎了那一湖的静谧。
月光本就黯然,这一下反而有了一点光亮,湖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波纹。
桑落只觉得风呼呼而过,再停下来,两人已贴在水榭的窗下。
“谁在那儿?”
回廊上的护
卫远远地似乎听见了一点水花声,警惕地看过来。
几个护卫聚集在一起,齐齐朝桑落这头望过来,试图在黑夜中分辨些什么。
没多久,回廊附近的水面洇开一团波纹,一条鱼翻了个身。
“是鱼。”有人笑道,“瞎紧张。”
护卫们又散开了去。
颜如玉一手把在窗下的栏杆上,一手搂着她,只觉得桑落身上还带着苏合香气,实在撩人心神,他别过头,哑着嗓音道:“上面就是存药的侧屋。”
“你上次偷药就是来的这里?”桑落凑过去悄声问道。
什么叫偷?“我遣知树来查探过一次。”
“你没来过?”
“没有。”
桑落嗫嚅了一句:“果然该让知树来......”
声音虽小,但颜如玉还是听见了。
知树的功夫根本不如他!
箍着她腰的手,不知道该做什么,是一松手让她掉进水里清醒清醒,还是该用力掐住腰,狠狠骂她不知好歹。
黑夜和黑布掩盖了他阴郁的表情,桑落一无所知地正要开口,忽地后背一道力压过来,将她整个脸埋入颜如玉的怀里。
头顶的窗打开了,有人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另一个女子喝道:“别开窗!有风,影响火候!”
那人立刻将窗户关上了。
在炼药!
她整个人附在他身上,脸贴在他心口,嗅到清冽得透人心脾的气味,耳畔传来如鼓点擂动的心跳,砰砰砰砰地响着。
心,跳得真快。
桑落分毫不觉得奇怪。
这种水上漂的运动本来就耗费体力和氧气,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人,单手挂在窗外这么久。这样看来颜如玉的体力做面首也是不错的。
颜如玉也察觉了自己过分用力的心跳,他不着痕迹地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别过脸不看她,等头顶的窗户关上了,他才带着桑落从一旁的墙柱翻到屋顶。
揭开屋顶瓦片一看。屋内并不大,屋中央置了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中央摆着炒药锅、煎药罐子和一只套着长绳的陶罐。
两个侍女皆面纱掩面,一人端着刚刚送来的鼠肝仔细用水清洗。另一个绿衣侍女正拿着戥秤,站在桌案旁,一边对照着几张黄纸上的字,一边称着药材,再将药材倒入杵臼慢慢研磨。
鼠肝清洗干净之后,侍女尽数研磨成浆......
桑落看得十分认真,还给颜如玉讲解起来:
“这应该是醋......”
“现在是酒,肯定得是烈酒......”
眼看着那个侍女将混合的肝汁倒入那只套着绳子的陶罐,并开始一下一下地甩起来。
桑落不由称奇:“啧啧,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容小觑啊......离心分离这样的手法竟然这时候都有了。”
一旁的侍女数着次数,又拿起几页黄纸对照着:“别甩多了,九九八十一圈。”
桑落摇摇头。这就有些荒谬了,当然是要以效果为准。
她拽拽一旁颜如玉的袖子:“不知他们这方子从何而来,定然是通晓制药之人。”
颜如玉也想知道。这几个侍女也好,三夫人也罢,都不应该通晓岐黄之术,应该另有其人。
三夫人能凭借送药让整个岑家一步登天当上肃国公,这功劳对芮国而言自然是极大的。
可药方从何而来呢?
他抬起头与桑落目光相接。两人默默一点头,要下去查一下药方。
屋内甩药罐的侍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她转头对另一名侍女说:“你去厨房帮我取点热水来,这药材甩久了,胳膊都酸了。”
只见那名被吩咐去取热水的侍女起身离开,屋内只剩下另一名侍女继续忙碌。
桑落心中一动,轻轻碰了碰颜如玉。颜如玉微微点头,带着桑落很快就从另一个窗户钻进了水榭。
外面有些声响,留在屋内的侍女心中起了疑:“谁?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