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挑开车帘,用一本卷宗接过玉蝉:“多谢。你是——”
“卑职马大虎,在余大人手下的传令官。”马大虎一抱拳。
正说着,车厢四角挂着的赤金香球下的铃铛,无风却叮当作响起来,拉车的乌云骥不安分地发出一阵阵嘶鸣。忽地,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四周响起一阵凄厉的鹤鸣之声。
几十个黑影凌空而降。
“不好!”马大虎拔出腰间的刀,抵在车前:“大人,我断后,您快走!”
颜如玉隔着车帘道:“你速去通报,鹤喙楼杀手出现!命所有人速来捉拿!不得有误!”
“是!”
敌众我寡,与其在此处耗不如速速去搬援兵!
马大虎一咬牙,狂奔而去。
鹤喙锥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凄鸣。
金铃阵阵,刺绣织锦的车帘扬得猎猎作响。
几十枚鹤喙锥钉入车壁。颜如玉宛如红衣罗刹旋身而出,月光泼洒在赤红长袍上,似来自地狱的利刃,将这浓黑的夜划出一道一道狠厉的血口。
杀手们黑布遮面,看不出面目、也分不清亲疏,招招势势都朝命门招呼,根本没有留任何余地。知树不敢使用鹤喙锥,只得用长剑拼命而战。
铮——
剑锋撞上第一柄鹤喙锥时,他的虎口发麻。这招“鹤衔珠”他再熟悉不过,也正因为这熟悉的招式,让他有片刻失神,对方的鹤喙锥刺了过来,他手臂一挡。
噗地一声。
一把长剑毫不留情地,扎透了黑衣人的胸膛。
颜如玉眼底泛着猩红的狠戾,抓起知树:“给,我,杀——”
知树再不敢有片刻分心,两人背靠着背,所过之处,皆是血雾。对方杀手功夫不弱,又是群战,渐渐的,二人也有些体力不支了。
好在远处马蹄声轰隆隆地响起。
绯衣绣使从远处纷沓而至:“指挥使大人!”
颜如玉沉声道:“抓活口!”
“是!”“是!”
绣使们齐声亮出兵刃,组结成阵,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银光闪闪的刀与乌黑的鹤喙锥短兵相接。打成了一片。浓重血腥气弥漫开来。
颜如玉与知树总算得了片刻喘息。
知树执着长剑挡在他身前:“公子,属下送你走。”
那马大虎把着刀冲了过来:“颜大人!你可有受伤?”说着,就伸出手来扶他。
颜如玉
凌厉的眸光扫向他的手。
虎口有茧,是一只握惯刀柄的手,而刚才马大虎说自己是传令官。
颜如玉心中戒备已起,反手便去抓马大虎的命门。
说时迟那时快,三道寒芒从马大虎另一只袖子中飞出,直直射向颜如玉心口。
知树眼疾手快,用剑挡了住其中之二。剩下一枚透骨钉,一枚从知树的手臂穿过,射进颜如玉的左肩。
颜如玉一掌将他震倒在地,知树用剑挑断马大虎的手筋脚筋。
透骨钉上有毒!
知树咬牙强撑着身体:“说!谁派你来的!”
马大虎狞笑了一声:“颜如玉,三夫人要你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你到五更!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说完马大虎正要咬破藏在牙臼里的毒囊,不料却被知树卸了马大虎的下巴。
远处余承带着几百名绣使赶到了,鹤喙楼杀手见再难得手,一声长啸,飞身隐匿于黑暗之中。
余承派人去追拿杀手,这边派人又清点活口。
知树将马大虎丢给余承,当着众人的面道:“号称你手下的传令官,务必查出幕后主使!”
余承一愣。竟然牵扯到自己!
颜如玉昏昏沉沉地看见余承想要上前来扶自己,他一把将余承推开,独自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知树知道公子的习性,不论什么情况,都只要独自应付伤口,可他担心楼主再派人来刺杀,不得不骑着马紧随其后。
毒,渐渐蔓延。
颜如玉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伏在马背上,红红的衣袍拖曳着。
知树咬破了嘴唇,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拽住公子的缰绳:“公子,你撑住,属下、属下带你去见、桑大夫......”
月空下。
丹溪堂内倒是十分的清静。
天气渐凉,可月色透亮。桑落裹着被子,坐在躺椅上,闲闲地望着月亮。
吴焱已经被捆了好几天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满月了,国公府的事仍旧没有个头绪。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柯老四端着一盏凉茶出来,望着月亮,又望望桑落的背影。
“唉——”
他也叹了一口气。
看吧。公子啊,当真是伤透了女儿心。人家姑娘等公子等了多少日了,再这样下去,桑丫头真跟那个俊俏郎君好了,可怎么办?
忽地门外有了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听见一道闷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桑落一起身,柯老四拿起棍棒挡在她前面:“桑丫头,你别动!”
桑落取出腰间贴身藏着的乌头粉,两人一前一后慢慢靠近大门。
柯老四悄悄拔起门闩,紧紧握着棍棒,将门拉开一条缝。
噗地一下,门被人彻底推开。
一个黑影直直倒在地上,柯老四躬身一看,竟然是知树!
桑落站在门内,只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一身红衣,靠在门边。
他满脸血污,根本看不清面容。
那高高大大的身形,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时时刻刻都会飘然而去。
桑落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颜如玉!”
颜如玉费力地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身体沉沉地朝她靠过来。
她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和四年前一样。
第143章 你该怎么办
颜如玉坠进桑落怀中的刹那,血腥气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雨燕。桑落条件反射地快速按压他的颈动脉。
还活着。
“公子!”柯老四惊惶地喊着。
桑落扣住他腕脉,指腹下的跳动细若游丝:“他中毒了。”
内堂还住着岑陌,桑落与柯老四只得半拖半抱,将颜如玉安顿在柯老四的卧房,再将知树安顿在外堂。
知树的伤势反而比颜如玉好。毕竟透骨钉整个从知树手臂上穿了过去,没有多做停留。
柯老四喂他吃下解毒丹,粗略包扎了一下,进屋看桑落。
烛火噼啪爆开。
颜如玉红衣染血,根本难以分辨是衣裳的红,还是血的红。吃过解毒丹,但肩膀上的透骨钉还未取出来。
桑落伸手接过柯老四递来的银剪,利落剪开颜如玉的赤红长袍,一边冲洗伤口一边说道:
“老先生,你们平日总问我,为何穿这么绿的衣裳。绿衣才能看见出了多少血。”
柯老四眼睛涩涩的,不肯看那些纵横交错如同枯藤缠绕的伤,只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苍老的声音带着哽咽:“桑丫头,他就是不想知道自己在流血啊......”
那是一种意志。
欺骗自己,就可以活着的意志。
是身处在绝境之中,让自己生存下来的意志。
桑落清理伤口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专注。扒开肩头的伤口,才看清他嵌在左肩里的透骨钉。
“老先生,把蒸馏过的烧酒和尖钳拿来!”
酒压在伤口,烧灼的疼痛,让颜如玉无意识地绞紧眉头呛咳了两声。
“老先生,将灯移过来些。”
柯老四干脆将假胡须扯掉,扔在一旁,再稳稳地端着灯,挪到桑落身边。
“你看——”桑落手握着尖钳,钳嘴夹着透骨钉,钉身挂着血肉,稍稍一扯,就会带出肉来,“不能硬取。”
忽地,冰凉的手猛然抓住桑落的手,泛着青紫的薄唇,吐出嘶哑的声音:“啰嗦!”
他满头是汗。迷迷蒙蒙之间,看见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凑在自己肩膀前,这点痛对他来说算什么?那点血肉又算什么?
他抓着尖钳,用力向外扯,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过程。
“放手!”桑落叱了一声,“你要再动,我就把透骨钉按进去,叫你取不出来!”
是桑落的声音?
颜如玉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费尽全力也只看见一点绿色。
是她吗?
是她吧。
她让他放手?
她要走吗?去哪里?
“公子,桑丫头给您治伤呢。您听话些,少受些罪。”柯老四一手掌着灯,一手去拉他的手。
可他握得太紧,手指死死扣着,不肯松开半分。
桑落皱着眉,瞟了一眼药架上那瓶绿瓶塞的瓷瓶。
柯老四立刻会意。拔开瓶塞,将那刺激的气味,送到颜如玉的鼻下。
很快,他的手松开了。
桑落将他手摆好了,专心取那透骨钉。尖钳夹住钉尾,柳叶刀切开四周的肌肉,将整个钉头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