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就想着这事,拿出几瓶药来:“这是新药,夏大夫刚研制出来的,上次岑陌用的我们一直不确定时长,这个可以精准控制在昏睡一个时辰,剂量小,孩子可以用。”
桑陆生很是高兴地接过来,拉着桑落离开净身的房间:“你给新药了,法子我也学会了,你就早些回那边去。别在这里呆着了。”
桑落觉得爹有些反常,反反复复地要将自己赶走,干脆拿出那半颗药丸来:“爹,这个药从何而来?这里面的药多数不是芮国所产,而是番邦的秘药。”
竟然是番邦的药。
桑陆生怔怔地看着那半颗药丸,半晌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毕竟莫星河的点珍阁做的就是这个南北奇货的生意,有番邦的药也不奇怪。
只是这样一来,桑落必然起疑。
桑陆生不敢轻易说出莫星河的名字来。莫星河对桑落有执念,看他对待自己兄长和桑子楠的那个架势,若真有了什么万一,只怕会对桑落做些什么癫狂的事。
兄长死活不说来历,桑子楠也不肯开口。但桑陆生能想象出这背后必然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莫星河说桑落是前朝公主。这事桑陆生不怎么信。他们怎么可能将金枝玉叶送到自己手上来,由着下九流玷污这样的血统?上次在丹溪堂发现颜如玉是前朝晏将军的儿子。那个暗室里,立着那么多个牌位,这才像前朝余孽的样子。
桑陆生想了想,才说道:“有个人贩子送了几个孩子来,非要净身之后送给富贵人家做娈童,我不同意。不小心发现那人贩子给孩子喂了这个药。正好掉了一颗,我捡着了,就想知道是什么药。”
说得煞有其事。
毕竟是养育了桑落多年的爹,知道桑落不好糊弄,寻的借口也是桑落不容易起疑的。
看桑落将信将疑,桑陆生又继续编着故事:“我问过那几个孩子,说是这个药吃了之后,每个月都会腹痛难忍,必须将自己挣的钱拿去找人贩子买解药,这才能够止痛。你说说,这多可怕。”
桑落一听,果然信了一大半。
这时代本来就这样。勇毅侯府如此,肃国公府也是如此。人的身体和性命都是用来取乐、敛财、固宠的工具。
“我还不知道成分,所以暂时弄不出解药来。”
桑陆生挥挥手:“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就算了呗。人各有命。”
说罢他又看看四周,
“你赶紧走。莫星河这个人啊,我看着是不怎么可靠的,你千万别跟他单独见面。上次要不是颜大人来了一趟,我都不知道你被莫星河带走了。”
一边说,一边将她轰出院子:“你就踏踏实实地住在颜大人府上。这边有我和你大伯呢,出不了什么事。”
见桑落不肯走,他又推了两把:“快走,快走。真需要你,我自然会去丹溪堂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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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就进了九月。
京城气候格外怡人,查抄国公府的事也告一段落,该出门走动的贵人们也相约着去蝶山和漠湖踏秋。
一大早,桑落刚起床,风静就送来一只素色的锦盒。
“桑大夫,颜大人遣人送回来的。”
颜如玉去查水患了,还能遣人送东西?这么闲的吗?
桑落打开锦盒一看,呆住了。
这个锦盒里竟然装着一支和自己头上一模一样的蛇根木簪子。也是磨成了光滑的木珠。可见花了些功夫。
这簪子......
桑落摩挲着那颗珠子。睫毛微微颤了颤,才抬起头来询问:“可有颜大人的信?”
风静摇摇头。
又过了两日,风静再送来一只素色锦盒。盒子里还是一枚木珠发簪。仍旧没有颜如玉的信。
再过两日,还是一支蛇根木簪子。
只有簪子没有信。这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吗?
桑落忍不住蹙眉,但是没有功夫追问。今日九月初七,要跟倪芳芳一同去镇国公府赴赏菊宴。一大早倪芳芳就在丹溪堂等着她了。
倪芳芳穿着她那一件百花裙,坐在石榴树下梳妆。
“镜子太高了。放下来点!”她正认真地描着眉。
石榴树下哪里有镜子?
桑落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一幕,眉心也有些抽抽。
颜如玉身边一等一的知字辈暗卫头领,就这样被倪芳芳当做了铜镜架子。
第163章 国公府看诊
倪芳芳发现了知树的一个秘密。
知树喜欢干净,喜欢对称,要一丝不苟的对称。
最开始是从洗碗发现的。李小川和夏景程要制药看诊,她一人忙不过来,就拉着知树洗碗。
知树洗得特别认真,只是柯老四原本有十八只碗,结果摔了一只,成了十七只碗,知树这就犯了难。
十七只碗摞在一起太高,柜子放不下。平均分成三摞差一只,平均分成两摞多了一只,怎么摆都让他膈应。最后他偷偷去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碗回来,这下才舒坦地将碗分作两摞,平平整整地摆在了柜子里。
后来倪芳芳又发现,知树不光洗碗用心,擦灶台也很用心,擦得那叫一个锃光瓦亮的,连砖缝都会找刷子刷干净。如果哪块砖有缺损,他还会悄悄找东西来补齐。
倪芳芳觉得这样的人才,就该被安排来洗碗打扫屋子。
当然还可以一人多用。
比如此刻她让知树盯着自己画眉,知树就能看出哪边眉毛画高了,哪边低了。自己梳的分丫髻哪边多了,哪边少了,他也能很快地指出来。
桑落换上了上次苗娘子送来的绿裙。这裙子有一个妙处,衣裳里尤其是腰带内侧很多暗囊,可以装不少东西。自从漠湖那天夜里遇到了刺客,她决定规规矩矩地做好准备,还将金丝软罗甲也穿在了身上。
两人梳洗一番,桑落进屋取了一只木匣子,抱着上了颜如玉的马车出了门。
镇国公府的宴席比起之前肃国公府的排场更大了。各家带的家仆和用具更多了。
马车在路上排成的长队,甚至堵到了路口。国公府门口站着一排排迎宾的管事,清一色的团花锦衣。脸上皆挂着合适的笑容,每人身后都跟着丫头婆子。
每上来一驾马车,立刻就有一个管事迎上去,身后的婆子丫头很有眼力见地带着宾客的仆从从侧门入府。
桑落的马车被人认出来是颜如玉的,那管事忙不迭的指引着前面的马车让道,身边立刻有小丫头看见了转身就往府里去报信。
“颜大人——”
待马车停稳,知树一打帘子,管事怔愣住了。
丫头打扮的风静递上了烫金的帖子。那管事看了帖子上的名字,虽不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可十四姑娘也算是如今府里最受老夫人待见的了,再说这桑大夫毕竟是坐着颜如玉的车来的,多半与颜如玉有些牵扯。
这样一想。管事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减。躬着身子往里面迎。只是这桑大夫只带着一只木匣子,随车一个小姑娘,还带着一个马夫和贴身的丫头,就不好再将几人分开。管事立刻招呼了婆子上前来,带着三人入了府。
镇国公府里有一片荷花池,进了九月,莲叶连天,却没几朵莲花了,多数都是饱满果实的莲蓬,压弯了茎条,看着也很是喜人。
刚转过荷花池的九曲石桥,忽然被一片流动的霞光晃了眼。只见青砖月洞门外层层叠叠、花花绿绿,摆满了各式菊花。
甫入垂花门,风里便裹着清苦药香。东南角的琉璃花架上,十八株雪狮子菊正团成玉璧般的圆。每片花瓣都似用银剪子修剪过,从蕊心到瓣尖分毫不差地维持着七分弧度。
“这是老夫人特地从扬州移来的,”引路的婆子见桑落驻足,殷勤地掀起垂着金菊络子的湘妃竹帘,“今年秋老虎厉害,花匠们用冰窖存着的雪水浇灌,硬是让早菊晚菊都凑在一处开了。”
桑落不懂花的金贵,听得这话也明白这些花平日照料需要花费不少银子。百姓见不着的冰和碳,在这些权贵府中却是用来培育花草和牲畜的。
这样的赏花宴,请的多是女客。但也有贵妇会带着家中适龄婚配的公子和姑娘一同出席。借着赏花的由头就顺便相看了。故而年轻的姑娘们穿得争奇斗艳,首饰、帕子、扇子都是花了心思下了功夫的。
桑落带着倪芳芳先去拜见了崔老夫人。崔老夫人是士族女子,很是讲究端方持正,见了这二人只是客套地应了。
旁边有人问及,崔老夫人便淡淡地说道:“我家十四请来的。说是女大夫,正好借着赏花宴的当口,请来给她娘瞧瞧也妥当些。十四她娘一直都是太医盯着的,可毕竟是十四的孝心,我也就应了。”
旁人恭维着笑起来:“老夫人身边的姑娘,总不会差,能有这样的孝心,多少姑娘都是做不到的。”
崔老夫人睨向桑落:“十四在偏院等着你,我让人带你们去吧。”
进了偏院,钟离珏得了消息很快就跑出来:“桑大夫!你可终于来了。我可一直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