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不错,”桑落又瞟向他的身下,年纪太小,还看不出来,“你若不想入宫,我或有其他路子给你。”
桑林生一听急了:“落丫头,你在说什么?”这是楼主要塞进宫的线人,哪里能给别的路子?
喜子果断地摇头:“我不走。爹娘送我入宫,是要我飞黄腾达的。”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桑落默了一瞬,“你长得不错,当面首不也很好?”
喜子没再说话。
桑陆生抱着喜盒过来,放在“砧板”旁的小桌案上,再整整齐齐点数了一遍器具:刀儿、针线、烈酒、金疮药、鸟羽管、喜盒......
又在一旁备了油锅,再看了桑落一眼,也开始用胰子洗手,喷烈酒,再罩上干净的手衣,套上羊肠:“你不爱做这事,就去歇着,爹来就好。这次用了你给的药,死的孩子不过十之一二。不用太担心。”
这一次桑落倒很坚持:“我帮你。”
“有你大伯在呢。”
桑陆生示意桑林生给喜子嗅一嗅旁边的瓷瓶里的药。
喜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即便睡过去了,桑陆生还是举起刀儿,按照习俗唱了起来:“心上一把刀,一刀断红尘,步步高升得富贵!”
说完,桑陆生的刀儿落了下去。
桑陆生切得干净利落,只是在重建部分构造时,还不算熟练。桑落上手帮了忙:“爹,你看,这里要将真皮横过来,这样收口......这里要收得再紧一些,否则将来松弛了,就会憋不住尿。”
父女俩配合很是默契,很快就收了线。
切下来的肉,要下油锅,用油封干,再裹石灰存放。
忙完这一通,天色已暗。
喜子醒了过来,果然如桑落所料,常人不能忍的疼,喜子只是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
桑落忽地想起颜如玉。想他幼时经历的多半也是这样的训练,才能骨头断了还能站起来与自己逗乐子。
“落丫头,
”桑林生捏着银针替喜子施针缓解疼痛,这头还说着,“你和你爹好久不见,今晚去好好说说话,早点歇着,今晚我在这里守着,有事我再叫你们。”
桑陆生也没推脱,径直拉着桑落进了小屋:“闺女还是回颜大人府上去吧。”
他想着九月时,假装疼得厉害去找莫星河弄了药,可马上就是十月初八了,又该找莫星河弄药,万一露了馅,岂不是要拖累闺女?
桑落皱着眉:“爹,上次你给我那个毒药,我查出来了。解药我也知道怎么弄了。”
桑陆生一喜,连忙问怎么制解药。
桑落将药物的构造秘诀说了,桑陆生直呼神奇,连忙将九月找莫星河拿的那一颗又取了出来,让她演示如何得到解药。
桑落咬咬唇,几番挣扎,终究还是开口低声问了出来:“爹,你跟大伯,都是鹤喙楼的线人吗?”
第175章 前朝的歌词
桑落突然离开,让汲县的男女老少有些始料未及。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周府尹就跟身边的师爷叹了好几次:“桑大夫定是怄气走了。搁谁谁不怄气啊。”
师爷也叹息着摇头,看看四周又提醒道:“大人慎言。”
慎言什么?
谁不是这么想的?
太妃和圣人没表示,他这个当县令的总应该表示一下。
周府尹想得很明白。
谁都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总需要一个当大夫的朋友。再说,卫辉府处于黄河下游,又在泄洪之处,这次有山洪塌方,说不定将来还有。自己还在卫辉府当府尹,将来说不定还用得着桑落。
可他也不敢公开与太妃和圣人叫板,最多就借着私人的名义送点东西,有了私交,其实更好办事。
周府尹挥挥手,让他去把夏景程和李小川给请来:“你俩知道桑大夫喜欢什么?”
夏景程和李小表情怪异地看了看对方。
什么意思?
周府尹殷切的看着他俩:“快说说看。你俩不是跟着她学医术吗?总该知道她喜欢什么吧?”
夏景程想了想:“桑大夫喜欢蜡像。”男人的,女人的,全身的,局部的。
蜡像?
“这这这...蜡像不是扎纸人送葬用的么?”
“非也,”李小川忍着笑解释道,“桑大夫没事时就会做蜡像,人体内的脏腑血脉都拿颜料标得清清楚楚,还做成活动的,方便取下。”
师爷听得直搓牙花子:“这、这桑大夫的癖好也太渗人了......”
周府尹思索一阵,甩甩头。这个他做不了。
“别的呢?”他又问,“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别的也没什么了。桑大夫就爱钻研医术。”
周府尹挥了挥手,示意他二人离开,又叮嘱了一句:“别对外说。”
夏景程跟李小川从府尹的屋子里出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府尹大人为何悄悄打听桑大夫的喜好?”夏景程回过头再看了一眼,又凑在李小川耳边低声问。
李小川心思活络:“别是看上桑大夫了?”
夏景程一听就急了,甩着袖子往外走:“他脸上褶子都能挤出好几十条了,怎么还想吃这一口?要我说,桑大夫就该早点跟顾大人把事办了。省得被这种老贼惦记。”
李小川不乐意了:“怎么跟顾大人呢?明明是颜大人吧?你不觉得桑大夫跟颜大人有些不一样吗?”
夏景程感觉自己掌握了第一手线报:“你有所不知,上次桑大夫跟顾大人相看,我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的。抹了胭脂,还簪了花。”
他努努嘴:“你见过桑大夫涂抹胭脂吗?后来过生辰,不就请了顾大人来。”
“可是生辰的时候,颜大人也在啊!”李小川跳到夏景程面前,挡住他的路,一激动,声音越发大了,“桑大夫这次为什么来汲县?顾大人可不在这儿。”
夏景程很是不屑的样子,摆摆手:“你忘了,颜大人找桑大夫看诊呢。能看什么诊?”
一句话,正中要害。
李小川语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景程忽地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一转头,看见颜如玉正一身红衣地坐在东厢房内,门大大敞着,泛着寒意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迸射出来。
一旁的知树走了出来,也是冷着脸:“进来。”
夏景程和李小川缩了缩脖子。挪着小步伐进了东厢房。身后的门“砰”地一下,合上了。吓了两人一大跳。
两个人连忙垂下头,如芒在背地站着。
颜如玉放下卷宗,盯着两人看了好一阵,才凉凉地说道:“当官了,嗓门也大了。”
见两人不说话,他斜睨着夏景程:“公然议论他人的婚事,你与顾大人很熟吗?”
夏景程再鲁钝,也听出了这话里的阴阳,连忙道:“不熟,完全不熟。刚才是胡诌的。”
李小川点头附和:“是周大人刚才私下打听桑大夫的喜好,我们俩就顺嘴说着玩。桑大夫断不能让那个老头给占了。”
听了这话,颜如玉面色稍霁,嘴上却继续阴阳着:“如今你们也是有品阶的官了,我这个毫无品级的指挥使,自然也不敢指摘二位大人说什么做什么。”
夏景程和李小川齐齐摆手:
“颜大人,您这说笑呢。”
“而且,我与小川已经商量过了,太妃和圣人下旨,不好当面辞官,等回了京城,我俩就去太医局和熟药所里露一面,再想法子辞官回丹溪堂去。”
颜如玉拾起卷宗来,恍若随意地问道:“好好的官不当,怎么要回丹溪堂去?”
李小川苦着一张脸:“颜大人,我和夏大夫就是桑大夫身边的学徒。这次朝廷赏罚不公,我俩要这个时候领了官,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夏景程也道:“我家虽盼着我光耀门楣,但要我顶着桑大夫的功劳,那是万万不可的。这官当起来良心难安。”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有你二人这番话,也不枉她倾囊相授。”颜如玉这才用正眼看向他二人。给知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拿出一卷红布来,“那这东西,你们就可以拿去......”
二人刚要接过去,他的手按在布上,目光慎重:“谁给你们的?”
二人会意地握着布:“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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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桑落的问题吓了桑陆生一哆嗦:“我不是。闺女你别乱猜。”
是与不是,其实一看就清楚了。桑落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刚刚被切的喜子一定是鹤喙楼送进宫里的眼线,大伯这么主动,非常的反常。多半也是鹤喙楼的。
爹干了这么多年的刀儿匠,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大伯送了不少鹤喙楼眼线进宫去。
桑陆生想到了莫星河那阴森森的脸,不由地遍体生寒,又害怕桑落追根究底地问,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去将喜子的东西准备一下,刚才好像油温不够高。闺女,你快回颜大人府中去吧。这里你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