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去谁信呢?世人都说绣使地牢里养着猛兽,只要进去了,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李小川笑道:“老先生没看见,桑大夫那牢房,有吃有喝,有茶水点心果子,还有炭盆,烧得还是上好的银炭。”
倪芳芳一听更气了:“枉我在外面为你想东想西,只担心你受苦受冻!你居然在里面有吃有喝!”
忽地想起一个人来:“那顾大人可放出来了?”
桑落摇摇头:“不知。他被关在刑部。”
“你提他做什么?”柯老四一脸的不高兴,端着鹿血往屋里去,“要不是他,桑丫头早没事了!我看关上个十年八年才好呢!”
饭菜准备妥当,众人围着炉子坐下来,夏景程看看杯子里的酒清汤寡水的:“老先生,鹿血呢?”
柯老四抓抓胡子,捏着一根铁签子,签子头上的鹿肉还滋滋地冒着泡:“你们年纪轻轻的,少喝那东西。免得你气血过剩做出错事来!”
倪芳芳立刻就哼了一声,瞟向他裤子:“你不会要自己喝吧?你根本用不着啊!”
柯老四气得直瞪眼。
还是李小川最机灵,溜进柯老四的屋子,偷偷拿出鹿血酒来。晃晃酒壶:“来来来,喝起来!”
柯老四心痛不已,喊道:“只准喝这一壶!另一壶我留着有用!”
桑陆生知道这酒厉害,他又是个老光棍,便说道:“对,少喝点的好。”
几巡酒下来,鹿肉吃了一小半,兔子肉也只吃了一点点。众人都起了醉意。
倪芳芳端着酒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道:“这次我家桑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此百难绕道,百毒不侵!”
“说得好!”
“对!百难绕道,百毒不侵!”
土陶碗碰在一起,红艳艳的酒荡来漾去。
直到夜深时,颜如玉才悄然坐着马车到了丹溪堂。
知树一进院子,看着众人都喝得七倒八歪。
倪芳芳一手搂着酒壶,一手勾着李小川的脚丫子睡得正香。李小川的胳膊压着夏景程的腿,夏景程又抱着柯老四的腰,桑陆生一个人裹着一块抹布躺在角落里扯着震天响的呼噜。
桑落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风静从屋檐上翻身下来,默了默:“他们没喝多少,就一壶酒,还没喝完。”
桌上的碗里还剩着酒。
酒量太差,酒品看着也不怎么样。
“公子在马车上候着,你带桑大夫去。”
风静应下,又道:“柯老四给公子留了酒。”
知树点点头。风静进屋取了酒,抱着桑落出了丹溪堂。
知树原本想走,可跨出门之后,又倒了回来,将李小川的脚丫子挪开。
倪芳芳被惊醒了,迷迷瞪瞪地提着手中的酒壶,对准知树的嘴:“来,我们继续喝——”
第188章 很尴尬的事
深黑的雪夜,雪大片大片地落下。
颜如玉坐在车上,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桑落,不由有些失笑。
风静又递进来一壶酒:“柯老四让奴带给您的。”见知树没有出来,风静便坐在车前赶马。
揭开酒壶盖子,一股鹿血的腥气直冲了出来。他摇摇头,将酒壶丢到一旁。柯老四当真是从未断过让自己续晏家香火的念头。
路有些颠簸,他调整了一个姿势,让桑落睡得更舒服一些。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桑落喝醉的样子。脸蛋红扑扑的,嘴唇也红艳艳的。整个人像是一颗熟透的蜜桃,靠在他怀里,药香和酒气混在一起,总有些醉人。
这几日知树审闵阳,始终没有得到桑落想要的结果。
闵阳口口声声地骂桑落是个妖女。今日被知树的刑具逼得目眦欲裂,闵阳嘶吼道:“她从哪里学的医术?当真能无师自通吗?这样的妖女入朝为官,将来定要祸国殃民!”
颜如玉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桑落是有秘密的。他记得在三夫人庄子上,她盯着那几个婢女制药,不禁喃喃自语:“想不到古人就有这样的技术。”
古人是谁,不得而知。
她知道制药之法少有,所以她才追着闵阳问。兴许制药之人与她有些关联?然而那颗补药的方子少说也有十六年了,那时的桑落还不曾出生,又从哪里来的关联?
待马车到了颜府,风静将桑落背着进了屋,又打来热水替她擦洗。颜如玉坐在床畔望着她的睡颜,要走时却发现桑落还戴着发簪,抬手替她取下。看着发簪上浅浅用刀子刻出的“颜”字,心中暖暖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是个冷性情的人。
眉眼,言语,举动,都带着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与理智。一如在汲县,她为他彻夜狂奔,到了之后,发现不能进山,她没有半分的崩溃与慌张,安排风静等人候着,她转而去救死扶伤。
伤者茫茫,她却能硬着心肠去将人分作三等,径直告诉那些黑布条的人,快死了,赶紧告别吧。可这样冷硬的心肠,何尝不是在用她的方式,在温柔地对待生命?
夜来风雪浓,偶有折枝声。
除了这些,万籁俱寂。
颜如玉摩挲着那刻字的木珠。
她很少表达情绪,也只有在这样的细节能看出她的心思。可若主动去追问,她又像一条泥鳅般,钻进泥里躲起来。
几次情动,她都像是个旁观者,说要帮他,要替他诊治,说憋久了不好。
他根本不需要劳什子鹿血酒。
“醉花阴”里,他已经反反复复地,将她颠来倒去,做足了最想做的事。而现在他最渴望的,是看到她为他失控,看到她情难自禁、不能自已的样子。
那样,才能感到她对他有足够的情与爱。
窗外漫天大雪,让夜也不那么黑了。
屋内荧荧红炭烧得火热,他侧身躺在她的身后,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手指缠住她的衣带,直至天明。
桑落醒来时,脑袋沉甸甸的,额头像是被人揍过,又胀又痛。
她拥着被子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又辨认了一番床帐的颜色,确定自己回到了颜府。
再一醒神,这才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手臂抱得很紧,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
她没有回头。
反正都这样了,挣扎或害羞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
身后的男人,呼吸绵长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喝过鹿血酒,她浑身燥热得厉害。不是情欲的燥热,就是嗓子干痛的燥热。
她想要起来喝水,却又不忍心惊动他。听柯老四说过,说他每晚都很难入睡,需要用上助眠的香或药才能睡着。
算了,忍一忍也可以。
她继续闭上眼,刚想要再眯一下,就感觉腰间的手动了。
“桑落,”他就贴着她的耳垂说话,声音暗哑,吐息钻进她的耳朵里,“醒了?”
她不好装睡,只嗯了一声:“我渴了。”
想着他的腿伤不方便,她想自己翻身去取水。可腰被他的手臂箍得密密匝匝,动弹不得。
颜如玉坐起来,从床头取了一碗用热水温着的醒酒汤,递到她唇边。桑落有些无所适从地垂着眼眸
,乖乖地将醒酒汤喝了。
一丝酸,一丝甜。
“还需要水吗?”他问得彬彬有礼。
桑落摇摇头。
两人穿戴整齐,可见什么都没发生。那现在她是应该躺下去继续睡,还是应该与他说点什么?
桑落不清楚。
没经验。
这一瞬间,竟有了“事后清晨”的尴尬。
似是看穿了她的不自在,颜如玉替她做了决定。
在“继续睡”和“说点什么”之间,他选择将她压倒在榻上。
忍了一晚上,总要讨一些甜头才觉得划算。
偏偏桑落喝了酒脑袋本来就有些晕,这猛然倒下,只觉得刚喝的醒酒汤就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般。眼看着颜如玉要俯下身来,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忽地捂住嘴,将他一把推开,跳下床榻,拉开门,冲了出去。
整个人扶着廊柱,弓着身子,在廊下呕得肠肠肚肚都快出来了。
听见身后有人,桑落以为是颜如玉,连忙抬起手:“别过来——”
一回头,是风静。
风静默默地将颜如玉递给她的大氅披在桑落肩上:“公子怕你着凉。”
还好,不是颜如玉。
这一通折腾,桑落呕得泪汪汪,两眼泛着金星。她也不愿再回房中,让风静去水房备水,她泡了好一阵子,又添了几次热水,直到泡得两颊通红这才从浴桶里出来。
回到房间,颜如玉已经出门了。
养了几日的胃,经过这一通折腾,她又觉得有些泛酸烧灼,让人煮了一碗酸汤碱水面吃了,才觉得好一些。
等到丹溪堂时,已经是晌午了。
柯老四捻着假胡须端详着桑落这红扑扑的脸蛋,总想问上两句昨晚的“战况”,最后也只能偷偷将风静找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