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若不出面相见,我也该走了。”桑落作势站起来,“明日还要去太医局点卯,总不能太晚休息。”
她当然知道莫星河不会让她走。可她要试探莫星河的底线,也想要弄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莫星河拉住她,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将她整个人拽进怀里,冷冽里包裹着戾气:“那劳什子芝麻官,有什么可做的?官场污秽,你又是个女子,何必去那一趟浑水。有我护着你。”
他用蛮力她的腰,逼着她往里屋的榻上而去。那软榻上铺着红锦鸳鸯被,帐子也是红鸾帐,两侧的烛台上,置的也是龙凤花烛。
他强势地压着她,眼里满是欲色:
“桑落,我早已心悦你多年。”
“你为我治病,替我试药,每次我发病,你都守着我,陪着我,我知道你心中也有我。”
“你不知道每每想到你住在颜如玉的府上,我有多煎熬,多痛苦!恨不得杀了他,将你永远留在身边!”
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俯身下来,想要吻她。
见桑落没有挣扎,他心中愈发欢喜,便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突然,隔着衣料被抓住了。
一股快意,如同泥鳅般,拖泥带水地从身体里蹿过,又痒,又麻,又酥。
他抬起眼看她,正要说些情话。
不料,桑落率先开了口。她冷静得超乎寻常:“莫阁主,相识多年,第一次为你触诊。想不到你竟然有病,应该早些来寻我诊治的。”
强度为二。
再捏一下,达不到三。
细如笋尖,不过是颜如玉的二分之一,啧啧,她怜悯地看着他:“你也是个可怜人。”
莫星河从天堂坠入千年寒潭。
“上次我就说过,颜如玉也不过排第二。”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毫不吝啬地给他一个排名,“你可能排不到前一百。”
莫星河彻底萎靡了。
他气急败坏地掐住她的肩膀,手指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掐得粉碎:“你不用故意激我!”
桑落忍住疼痛,直视他淬了毒般的双眼:“我一向只说真话,你的侍妾、通房、花娘们没跟你说过实话?”
“也对,她们以此为生,自然是捧着你说的。只是,莫阁主就从没跟人比较过?”她看他腮帮子咬得死死的,心中愈发畅快,干脆给了结论,一锤定音,“这是病,但看得太晚,没得治。”
莫星河气得双眼猩红。
他的脸色铁青,脖颈上的青筋狰狞又蜿蜒。
挫败、屈辱、痛苦、无措、愤怒,统统扭曲在一起,将他粉饰多年的高洁面具彻底拧得稀碎。
他对桑落是真心的,可越有真心,越经不起这样的践踏。心是痛的,痛到恨不得杀了她,又觉得杀了她,就更落实了这些污七糟八的话。
他掐住她的咽喉,手掌收紧又松开,松开又收紧。
所有的话,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迸出来:“你是还惦记着颜如玉吧?哼!他对你有心思吗?你看你来这里多久了,他早该知道了,也早该来救你了。可他人呢?嗯?”
桑落仍旧被他压在鲜红的锦被上,她眸色清泠,平静无澜:“我从来不指望哪个男人能救我于水火。刚才你不也说心悦于我吗?才几句话而已,就要掐死我。”
莫星河竟被堵得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
明明是他惦记了多年、守护多年的姑娘,只等着她长大,将来等大仇得报,就可以相伴终生。哪怕养父只是个阉官呢,他也从未看不起她,毕竟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她就该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粗鄙地摸着男人,像个妓子一样,对男人身体挑三拣四!
归根结底,还是心思没有在他身上!
天下女子一旦被情所困,就会不顾一切,放下所有。情欲、家世、性命、至亲都可以不要。
莫星河正要说什么,忽地门外有了动静:“东家。”
“何事?”
“神医说要见桑大夫。”
莫星河闻言站了起来,掸了掸皱巴巴的衣衫,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见时的端方公子的模样。
他走到门边,开了门。
身穿黑衣斗篷的人,扶着身边丫头的手,缓缓跨进了门。她佝偻着身体,身高才恰恰达到莫星河的胸口。
有外人在,莫星河没有表现得过于恭敬,只是负手站在一旁:“神医,桑大夫在里面。”
桑落坐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那黑衣斗篷迈着鬼魅一般的步子向自己靠近。
搭在丫头手上的手指,形如枯槁,蜡黄的皮贴着嶙峋的手骨,手背上满是点点黑斑。
斗篷罩得很严实,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过几步路,却像是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坐在了床边的鼓凳上,喘了好一阵才开了口。嗓音像是被利刃劈成了两半,将一个音分作了高低两个声线。
“可否将‘不倒翁’的方子送给老身?”
一开口就是要东西。没有寒暄,没有称呼。
桑落看着黑漆漆的脑袋,说道:“不倒翁是个单方,只有一味西王母草。”
“制法?”
一股怪异的滋味划过心头,桑落来不及抓住,又想着刚才莫星河替神医探寻她的医术来历,便答道:“神医要的是方子,我已经给了。”
黑衣人的咽喉里冒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显然是生气了。懂医的人都明白,光知道成份没有用,没有制法,就会闹出像闵阳那样的事故来。
莫星河皱起眉头看向桑落:“你昏迷时获神医所救,自当报答。”
桑落挑眉看他,凉凉地发问:“莫阁主就是这样心悦于我的?”
莫星河再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义母不一样。义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是他愿意为之交出性命的人。
黑衣人更加不满。撇过头,无声地将漆黑的脸转向他。
良久,她才将头转向桑落:“你必须给我。”
“你就是这样当上神医的?”桑落嘲讽地笑了。
黑衣人猛地抓住丫头的手,指甲嵌进丫头细腻稚嫩的血肉里。丫头吃痛,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最后只得跪下来。
“桑落!”莫星河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黑衣人站了起来。
丫头连忙也站起来扶住她。
黑衣人逼近了桑落:“你必须给,否则,我杀了你。”
这么想要“不倒翁”?桑落有些意外。可见这个神医是真的懂药的,但是要来做什么呢?
“那就杀吧。”桑落懒懒地将目光落在点燃的龙凤花烛上,随手拔下发间的木珠簪子,拨了拨烛芯。
“那是蛇根木?”黑衣人再次开了口。
“你也认识啊?”桑落将发簪置于火上,由着那火舌舔舐着木簪。
可惜了,她想。颜如玉送她的木珠簪子。
木珠簪子的尖头被点着了,冒出一股浓灰色的烟。
黑衣人立刻捂住脸,厉声喝道:“她下毒!”
莫星河大惊,回过神立刻抬起手,一掌朝桑落劈了过去。
眼看那凌厉的掌风就要落在桑落脸上。
一道银光,穿透窗纸,如暗夜的闪电,划破死亡的黑夜,直直袭向莫星河!
第207章 的确是公主
莫星河反手迎向那银光,掌风凌厉,银光被震得四分五裂。
黑衣人的斗篷微微一动,莫星河立刻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盯着窗纸上
的洞,他的心底竟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意。
颜如玉再次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己的领地。
上次在马车旁,还可以狡辩说是在街上需要顾忌路人。这一次呢?
这个宅院看似普通,家丁皆为鹤喙楼高手。而颜如玉一个断腿之人,如入无人之境。当着义母的面,莫星河感到一种莫大的羞辱。
桑落的取笑,颜如玉的自如,将他作为男人和作为鹤喙楼楼主的颜面都彻底撕碎了。
莫星河双眼因羞愤、嫉妒而布满血丝,他双拳握紧,骨节泛白,青筋盘虬。低喝一声:“来人!”
家丁们将屋子围得如铁桶一般,齐刷刷地亮了兵器。
莫星河看向还紧攥着发簪的桑落,她披散着头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决绝:“你怕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桑落抿着唇看他:“我认识你多年,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如何取得三夫人的信任的?如何成为太妃的面首的?又如何当上绣衣指挥使的?”莫星河森然一笑,“你以为只是凭着那二两肉?”
桑落觉得好笑:“总不能是凭着你的一两肉。”
莫星河再次被噎住,她脑子里只有那点肉的事吗?他怒极反笑:“他在太妃面前,说你是鹤喙楼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将你拖入局中,他才得了太妃信任。他引三夫人对你一再出手,实则是在替太妃扫清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