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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春_神婆阿甘【完结】(241)

  “过河拆桥。”

  太妃气得手抖。将册子用力掷向地面:“愚蠢至极!”

  声音在昌宁宫内反反复复回荡,震得那珠帘也晃了起来。

  颜如玉垂着眼眸,低头不语。

  太妃深深地吸气再吐出,依旧不能将心中那憋闷的火摁下去。

  她拖着长长的衣摆在台阶上来回走了好几遍,步子才渐渐放缓,最后又停在颜如玉的面前:“你起来吧。”

  颜如玉站起来。差着两步台阶,他仍比太妃高上一些。

  太妃走向窗畔,望着园子里的雪景,沉默许久才说:“你猜先圣在世时,曾与哀家说过什么?”

  颜如玉没有回答,目光偷偷扫过太妃寝殿里的陈设,计算着她会将遗书放在哪里。

  太妃也没准备等他回答,径直说道:“先圣说:‘朕陪着父皇征战数年,这一生只服两人。一是父皇,从南屿小城起兵,一马平川,夺了这天下。二是大荔的大将军,晏掣。此人武艺谋略可称当世之首——’”

  颜如玉心神狠狠一震,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渐渐泛白。

  跟在太妃身边四年,第一次听太妃提起万勰帝,更没想到能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号。

  罪魁祸首佩服父亲?然后用那等龌龊手段杀了父亲,屠了广阳城?!

  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太妃丝毫没有察觉,继续望着窗外说着:“先圣还说:‘如今这些权贵,朕虽给他们封了爵位,却也知道他们实非良臣忠将。大荔国破时,他们能卖国求生,芮国若遇危难,这些人必会再次卖国求生。’。”

  颜如玉心头冷笑。

  原来罪魁祸首也知道这些人是何等行径。踩着同胞的尸山血海一步一步走向所谓的富贵荣华,这些人本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被人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他们也一定想不到,不光大荔的人要杀他们,万勰帝也想杀他们。

  “先圣高瞻远瞩。”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拍了一个毫不真诚的马屁。

  太妃耷着肩颓然地扶着窗框:“先圣的意愿,就是哀家的意愿。先圣想杀他们,哀家就替先圣杀他们。世人说哀家过河拆桥,哀家也认了......”

  难怪太妃要建绣衣直使,除了监察百官,还要借自己这刀,替她杀了那帮狗,到时官场、权贵、百姓都怨声载道,她再名正言顺地杀了自己,大快人心,圣人顺利掌权。

  颜如玉本不介意做这把刀,但现在他有了桑落,刀就不再是刀了。

  他敛去眼底的墨色,站在太妃身后沉沉开口:“他们本就该杀。”

  太妃回过头来看他,并不知他说的“该杀”是指的另外一层意思,她只当他嫉恶如仇,便苦笑了一声:“是啊。小人得志,以为有了一点功就可以世世代代逍遥法外。若不作恶,哀家也能留他们一命。”

  颜如玉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制下去,选了一个不愠不怒的声调说道:“世人皆蠢,他们怕事又怕死,还爱逞口舌之快。微臣刻意将监听言行之事公之于众,要的就是震慑,让他们闭嘴。”

  太妃摇摇头,看他的目光也温和了些:“只是如此一来,你将成众矢之的。”

  “微臣早就是了。自古佞臣皆难善终,添上一笔又何妨?”

  殿内的气氛骤然凝滞。

  叶姑姑站在外间听了这话,连忙端着药进来,笑着站在两人之间,将僵局打破:“颜大人今日怎生这般火大?奴婢还是第一次见人自封‘佞臣’的。太妃设立直使衙门煞费苦心,你这一句‘佞臣’,岂不是要说太妃用错了人?”

  颜如玉佯装大惊失色,躬身跪了下来。

  太妃睨他一眼:“行了,你说这么多,不过是要哀家给你一个旨意护你周全。”

  “微臣并无此意,只想请太妃和圣人下旨,顺应百官之请,撤了监听的绣使。”颜如玉伏地说道。

  这下太妃也不明白了:“为何?”

  “如今绣使三个旗营官,各自设了营子训练斥候、线人、暗桩。年节前后,各家酒席较多,微臣想趁此机会安插线人,也让各家松一口气,好好过个年。将来都用线人线报,自然比去听墙角更为可靠。”

  好好过个年。

  太妃思忖片刻便允了:“也好。先撤人吧,缓一缓他们的口诛笔伐。”

  颜如玉从宫里出来,登上马车,车子穿过闹市,有人远远地跑过来拦了车。

  是点珍阁的人。

  那人很恭敬地地站在窗边,身后跟着不少点珍阁的小厮。那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颜大人,我们东家听闻大人寿诞在即,特命小人将新到的珍宝送去贵府,没想到竟在这里偶遇大人。”

  寿诞?

  这是说出来故意恶心人的?

  莫星河着急要孔嬷嬷的解药,竟敢当街阻拦车驾。

  颜如玉敛着黑眸,没有挑帘:“知道了。告诉你们东家,他的心意本使领了。”

  入夜之时,他先去了一趟丹溪堂。

  解了毒,桑落除了左臂还疼着,身体都已恢复了,她觉得自己体内满是洪荒之力,简直可以出门围着漠湖跑上那么一大圈。

  偏偏众人都不许她下床走动,逼着她躺在床榻上一整日,磨得百无聊赖,干脆就找倪芳芳来绣花给她看,不光看,还要倪芳芳讲解。

  倪芳芳一边绣,一边讲针法,桑落听得烦了,闭着眼直呼作罢。

  “你要给颜大人绣?”倪芳芳问的时候,眼睛嘴巴都带着暧昧的笑意。

  门外颜如玉正好听到这一句,顿时驻足在门边。

  只听见桑落回答:“他快生辰了。”她顿了顿又说,“要不你替我绣一个荷包吧。”

  颜如玉闻言薄唇上挑,扬起一抹笑意。袖子里揣着她钉绣的玉苁蓉,也算是“十分别致”的物件了。

  倪芳芳说道:“这东西怎能让人代劳?”

  “我以前都是买的。心意到了就行,何必为难自己。”

  “这能一样吗?”倪芳芳撇撇嘴,桑落是个榆木疙瘩,一定没分清男女之间和寻常朋友的区别,“再说,你给谁送过?桑子楠?”

  “不是桑子楠。”

  “莫星河?”

  “不是。”

  “不会是那个顾大人吧?”

  桑落摇头:“不是。”

  “你还能有谁?”倪芳芳放下绣绷子,望着天想了想,“哦,我知道了,将军府那个小邬宇。”

  “不是。”桑落再次否认,又忽然记起邬宇过了年就要跟着父兄去戍边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邬宇要走了,得给他备一份东西。”

  颜如玉听到这里,脸阴沉沉地将门推开。倪芳芳立刻认清了形势,抓着绷子就往外跑,还不忘将门小心翼翼地无声关上。

  他慢悠悠地将外袍解开,抛在椅子上,玉带钩碰撞出清脆声响。他缓步踱至床边,那双总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淬着冰碴,偏生唇角还噙着弧度:“真是周到的桑大夫。小乌鱼要去戍边,你伤着胳膊都要备礼。”

  桑落皱起眉:“你怎能偷听我们说话?”

  “不偷听怎会知道你毒刚解,就记挂着给别的野男人送东西?”

  邬宇是野男人,他颜如玉是狗男人!

  桑落噎了噎,被他投下的阴影笼住,仰头时正撞进他眼底翻涌的墨色:“不过是想着他走得远,人家又给了我那么多黄金,还个礼罢了。”

  颜如玉冷哼一声,不依不饶,“你不用送他东西了,本使替你送过。”

  “何时?送了什么?”

  “你那个‘好朋友’。本使用不着,扔给他了。”准确说,是扔了,小乌鱼捡起来了。

  “那个怎能——”桑落想说那东西也算不上礼吧,可看着颜如玉的表情十分阴郁,决定闭嘴别再惹这尊瘟神。

  屋内一片寂静。

  暖炉里的炭,忽地爆了一个火花。

  “伤口还疼么?”颜如玉坐在床畔,问道。

  这变脸速度让桑落怔住。方才还剑拔弩张咬牙切齿的人,此刻指腹已抚上她左臂的纱布,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疼。”她别开脸生硬地回答。

  颜如玉盯着她那圆润如珠的耳垂看了半晌,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又低又哑:“桑落,你好好养伤,生辰礼你早给过我了。”

  “何时?”桑落不记得自己送过他东西。

  颜如玉轻笑出声。这一笑如春风化雪,他缓缓从袖中抽出那一方绣着玉苁蓉的帕子,提到她面前晃了晃。

  桑落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在烛火下简直惨不忍睹,脸和耳尖没来由地有些发热,忍不住伸手去夺那方帕子:“你还给我吧!不过是练手的废料……”话音未落,手腕已被颜如玉扣住。他掌心灼热,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凸起的筋络。

  “废料?”他忽地倾身,身体朝她倾轧过去,手又虚虚地圈揽着她的左肩。两人呼吸骤然交缠,瑞麟香铺满了桑落的鼻息之间,“本使可记得,桑大夫将这帕子郑重其事地交给余承,还一本正经地说了这花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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