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程和李小川有些兴奋,连声问道:“桑大夫,过几日真要成了,这药你准备起什么名字?”
名字,桑落早已想好,但此时此刻,她想暂时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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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宁宫内。
太妃震怒。
“顾卿,这一次你又该如何说?!”
余承传回来的消息,颜如玉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鹤喙楼。为了求证,余承还特地悄悄去查看了那个叫风羽的尸首,的确胸口有一个锥伤。
顾映兰也没有料到,原本简单清晰的事,被倪芳芳这一搅合搞得错综复杂。
钟离政的马车出现在那里,又与人口失踪案和鹤喙楼同时扯上了联系。鹤喙楼会如此冒失地出手。
顾映兰抬起头迎着太妃冰冷审视的目光,语气异常坚决地开口:“颜如玉或许不知委托人是微臣,但他一定察觉了什么,才会这样抛出鹤喙楼,此举既是自保,亦是试探。”
太妃凝视不语。
顾映兰继续说道:“微臣近日查到三夫人曾委托鹤喙楼杀他。即便颜如玉功夫了得,受了重伤,却终究没有被鹤喙楼刺杀成功。鹤喙楼向来是稳准狠,刺杀他时,怎就铩羽而归?”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顾映兰说道。
太妃拧紧了眉头。
这事的确疑点重重。
三夫人对颜如玉的心思,她心中有数。颜如玉对三夫人的恨,她也清楚。
三夫人最后冒着造反的罪名都要杀颜如玉,自然也不会轻易地对鹤喙楼收回刺杀的委托。
所以,颜如玉是如何让鹤喙楼放下刺杀计划的呢?
太妃闭了闭眼:“顾卿以为该如何是好?”
顾映兰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等了!微臣以为,借力打力,太妃可下令让颜如玉严查鹤喙楼。这一头微臣让鹤喙楼提前下手。”
太妃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这是要将颜如玉往死里逼了。
若颜如玉与鹤喙楼割席,鹤喙楼定会杀他灭口。若颜如玉与鹤喙楼无关......
真的无关吗?
顾映兰对颜如玉的敌意,不纯是因为鹤喙楼,还关乎情事。
然而,颜如玉在,则百官蛰伏,一鲸落则万物生。历朝历代,所谓的圣人宠信奸臣或佞臣,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要的就是百官将矛头对准那一个,而圣人以此制衡百官。圣人想杀的人,奸臣替他杀,圣人想干的坏事,佞臣替他干。
太妃突然觉得心力交瘁,脖子微微勾着,无力地说了一句:“就按照你说的办。”
女人当权,太难太累。
尤其是一个被迫当权的女人,天生就缺乏杀伐果断的本性,遇到人或事,总带着几分仁慈。
叶姑姑送走顾映兰,进来扶着太妃坐下,跪在太妃腿边,用玉锤轻轻替她敲着腰背,轻声道:“松州那边送来消息,有人在打探老将军当年从军的事。”
“意料中的事。”太妃闭着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始终不曾松开:“喜子如何了?”
“那个喜子近日倒乖顺,陪圣人练功很勤恳。”
“元宝呢?”
“关在典监司里。胡内官试着找人通融,典监司没得到您的口谕,不敢放人。”叶姑姑说道,“只是胡内官最近也挺受罪的。被打了好几次。”
“宫里向来如此。他是宫里的老人,自然也明白。”
正说着,外面跑来一个宫娥,跪在门边:“禀太妃,圣人刚才下旨传桑医正入宫觐见。”
叶姑姑旋即问道:“可是圣体不适,太医令吴大人不是在宫中当值?”
“圣人安好,”宫娥回答,“圣人晌午的时候突然说,要问问桑医正鱼口病的方子研制得如何了,又说要让桑医正带上那些蜡像,带进宫来给他瞧瞧。”
太妃面色微霁,笑着摇头:“哀家看,问方子是假,看蜡像是真。”
圣人一直好奇那些蜡像,这一解印,就急不可耐地宣人进宫。
一个时辰之后,桑落提着一大箱蜡像进了清静殿。
小小的圣人正坐在偌大的桌案后看折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很是严肃认真。
听见宫娥报说桑落来了,他放下奏折,冲着她招手:“桑医正,快将你的蜡像拿出来给朕看看。你那个断肢缝合究竟是如何做的?朕好奇得很。”
桑落上前取出蜡像。
栩栩如生的男子蜡像,摆在圣人面前,一旁侍候的宫娥都看红了脸。
圣人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待众人退下,圣人似是真的好奇,摆弄着蜡像问了不少问题,又问断肢缝合之技。桑落一一答了,再用蜡像演示一番。
圣人又问哪些病症会祖传父,父传子。
桑落也认真答说,这类病症太多,实在难以列举。
最后圣人装作随口一提:“这样说来,还是外孙、外孙女好。”
第246章 妙娘回魂膏
桑落觉得圣人这句话怪怪的,不敢轻易答话,只埋头站着。
圣人见她不语,又追问了一句:“朕说得可对?”
既然没办法装傻充愣,桑落又以问代答:“圣人可是在为老将军的痴症担忧?”
圣人看向桑落:“朕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小小的人,天威不少半分。
桑落不敢托大,跪地答道:“回圣人,并无二致。有些血脉之病,仅父子,或母女,有些却又祖孙,又有些是父女,或母子。实难一概而论。若论痴症,此病发生几率,正如分水,祖辈有一瓢,父母则有半瓢之机,若其父母有半瓢,则其子女有四之其一。”
圣人似懂非懂,想了一阵:“不分内外?”
桑落答:“不分内外。”
“什么东西不分内外?”太妃的声音响起。
吓得圣人手指一缩,脚步悄然后退。
叶姑姑扶着太妃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太医令吴奇峰。
“听闻圣人召见桑医正,哀家以为是圣躬违和,还请了吴大人来,想不到竟是看这个。”
太妃看着满桌的蜡像,尤其是看到那男子蜡像,微微一晃神,很快就蹙起了眉头。
“嗯?”她不咸不淡地询问,“你们在说什么?”
桑落仍旧跪着,低声道:“圣人问——”
“桑医正!”圣人有些急,生怕她如实作答。
几乎是同时,桑落的答案脱口而出:“圣人问这缝合时的打结之法——”
太妃狐疑地看两人的神情,不动声色地走到桌案前:“打结之法不分内外?”
“是。”桑落应答,在蜡像上找到对应的位置,认真比划起来,
“缝合时,打结方法较多,皆需因地制宜,而不分内外。太妃请看——皮肤破损可能用到方结,常用单手打结。而缝合血脉时,则需要用三重结,也就是打第一个结时,需要多绕一圈。在内脏缝合时,兴许方结和三重结都会用到,双手或者需要接触工具才能缝合,力道大小也有差异......”
圣人以为桑落是胡诌的,想不到这打结的门道当真是如此之多,也的确不分内外。
吴奇峰也是第一次听说缝合的结都有这么多门道,站在一旁,双眼盯着蜡像,神思恍惚起来。
早就听太医局的人说起过这些蜡像,今日亲眼得见,也不由暗暗惊叹。如此栩栩如生,甚至细致到血脉、内脏、经络的位置。
太妃对这个桑医正一向高看一眼,又是女子。太妃如今正值壮年,想来不会轻易松开权柄。只怕再过一些时日,这个桑落就要顶替自己的位置了......
吴奇峰正胡乱想着,只听见圣人又问:“血脉也能缝合?”
桑落点头:“圣人刚才问微臣如何进行断肢缝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血脉的缝合。而这几根血脉狭窄,通常需要借助器具......”
太妃疑虑稍散,拉着圣人的手:“圣人也是,这有何见不得人的?还不让桑医正说。”
圣人垂下头,想了想才道:“刚才桑医正说这与绣娘打结的手法相似,儿子想学又怕您觉得这是女红......”
哪有圣人学绣花的?桑落不禁偷瞄了一眼圣人,他这小脑袋瓜子竟如此好使。赶紧又跟着说道:“微臣言行不当,还请圣人、太妃责罚。”
太妃拍拍圣人的后脑勺:“圣人当真想学?”
圣人咬着嘴唇:“儿子好奇。”
太妃微微勾着唇,笑得和蔼温柔:“好奇是好事,不过是几个打结的法子,待桑医正得空了入宫时,教你便是。”
圣人抬起头:“当真?”
叶姑姑笑着说道:“太妃何曾诓骗过圣人?”
“好了,”太妃指向门外候着的喜子,“圣人该去练功了。”
圣人有些不情不愿,磨蹭着不肯走。
桑落用余光扫向喜子,心惊于他如今可以陪圣人练功,鹤喙楼的暗桩如此贴近圣人,必有大谋。
“圣人,快去吧。”叶姑姑上前来牵着圣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