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星河脸上的温润瞬间冻结,化作一片阴鸷的寒冰。老匹夫!竟敢如此威胁于他!
不过,神医吃了自己给的药,每月都会疼痛至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自然也不敢出卖自己。
想罢,他微微一笑,仔细将矿契看了,再揣入怀中,将桑落摔在地上,腾空而去,迅速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直到莫星河的身影彻底不见,镇国公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晃了一下,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涌了上来。派去找桑医正的人还未回来,这院子里还埋着不能与人言的东西,要尽快销毁才是正事。
镇国公强撑精神,让人将桑落和阿水捆起来,先关在一旁。崔老夫人和谷氏昏迷不醒,大房和三房都遣人来问,镇国公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将各房的人都遣了回去。自己坐在钟离政床畔,望着满脸苍白的二儿子,不断地催人去寻桑落来。
却说莫星河刚出国公府,立刻着人去看禁卫的动静。果然禁卫都撤了,今晚反倒是巡防和京兆府的人在满街巡逻。
一道黑影上前来:“楼主,赵云福的官轿就在前面,说是桑落走失,正带人满城搜寻。”
桑落不见了?
莫星河皱起眉:“派人立刻去找!务必找到桑落!”
“是!”
莫星河按住自己怀中的矿契,想着刚才被镇国公威胁,杀意顿起。立刻又招来一道黑影低语几句。那人点头,身形如鬼魅般融入旁边暗巷。
不过一刻钟,两个官差带着一个极普通的人,跪在赵云福的官轿前。
赵云福猛地掀开轿帘,脸色剧变,家乡口音又冒了出来:“此言当‘争’?!你可知诬告‘胸’贵,是何等大罪?!”
那人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给草民十条命也不敢诬告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青天大老爷要找的人。白日里正好路过,看见一个人运了十来口箱子进国公府,还滴着血呢!挺吓人的......”
赵云福的心咚咚地跳着。
早上就有丹溪堂的人来报桑落失踪。官员失踪可大不一样。颜如玉还在禁足,他只能自己派人去寻。寻了一整日,毫无结果。偏生今晚国公府又出了这档子事,也是要找桑落,弄得半夜满城马蹄声。
偏此时爆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若真是只装了一个桑医正,又何必用那么多箱子?
赵云福思来想去,还是立刻下了令:“快!前往国公府!”
一大队人马即刻转向国公府。可快到国公府前,赵云福又愁了起来。毕竟是国公,自己一个四品官,如何能进得去?恰在此时,远处又乌泱泱地来了一队人马,仔细一看,竟是万太医等人带着学徒,乘车骑马而来。
赵云福急中生智,拦住他们,说自己也担心国公之安危,不如一同前去!
这浩浩荡荡的人马抵达国公府,赵云福又使了心眼,让人只说万大夫等人到了。
果然,镇国公一听闻听虽未找到桑落,却将曾做过断肢缝合的万太医等人带来了,松了一口气,立刻到院子中央去迎。
不料见到万太医身边除了几个太医和十来个学徒药吏,竟还跟着赵云福和其亲随。镇国公后脊冒起一层冷汗,勉强收拾了脸上的惊惶,将报信的下人叱了一通:“怎的只报万太医,连赵大人都忘了说?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但人已经进来了,再将人赶走反而徒惹嫌疑。
只得打起精神,将事情粗略一说,万太医提着药箱直奔主题:“国公爷,二公爷伤势如何?断肢何在?速速带老夫去看看!桑医正不在,我等只能尽力而为,但必须立刻施救!”
镇国公连忙引着万太医等人进入内室。
室内血腥气浓重刺鼻,近二十人,将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让那气味更无法消散。
万太医坐在榻边,替钟离政把脉。
钟离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下身包裹的棉布已被鲜血浸透大半。万太医只看了一眼,心便沉了下去。他迅速检查伤口,又探了探脉搏,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如何?”镇国公急切地问。
“还请国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出内室,万太医低声说道:“二公爷身子虚亏,缠绵病榻已久,险恶之症又遇到致命之伤,我等若强行为之缝合,只怕他顶不过......”
镇国公的脸刷白,不禁老泪纵横:
“万太医,救救吾儿......”
万太医沉吟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也罢,权当一试吧。桑医正前些日子制出神药‘妙娘功德膏’,我先用它拔出残肢上的脓疮,或许还有一线渺茫之机?只是......”
顿了顿,他看向镇国公:“也不知二公爷之前用的什么药,切莫相冲才好。”
这道容易,镇国公让人将桑落带了过来。
一说要脉案和医案,桑落点点头,往自己的小屋走,走了一半又冲万太医招招手:“你们自己来看。”
万太医立刻带着两名学徒跟了上去。
一进屋子,万太医便让学徒守在门边,拉着桑落到角落里才说道:“桑大夫,我们来晚了。”
原来,桑落入国公府之前,便算到国公府势必会寻自己前来替钟离政缝合断肢,故而早早留下一只锦囊交给夏景程,要他务必尽快将锦囊交给万大夫,请他暗中将真神医阿古力趁着人多带进来。到时知树带着阿水离开,自己则跟阿古力交换之后,跟着太医离开国公府。
桑落行礼致谢:“多谢万太医施以援手。事不宜迟,阿古力可在?我尽快与他换了衣裳。”
万太医却面露难色:“不曾带进来......”
什么?
桑落准备解开斗篷的手一顿。
“颜大人......他应该是生气了。”万太医低声道,“桑大夫,您可是没跟他商量?”
见桑落抿唇不语,万太医摇头。
年轻人的爱恨情仇,实在难懂。
“他让人抱走了老朽的孙儿,说不准老朽帮你......”万太医倒不担心孙儿会被怎么样,毕竟当初在丹溪堂为傅临渊缝合断肢,还是颜如玉亲自到军营将自己请回京的。但是,话还得这么说。
桑落皱起了眉头。
颜狗!居然还用这种阴招!
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还以为风静能拖住他久一些,看来下次要用双倍剂量才行。
反正颜如玉在,倒没什么危险了。万大夫又低声劝道:“桑大夫不如回去好好哄一哄,我在军营里看得多了,不管多硬的汉子,都吃那一套。”
桑落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就能全身而退了,颜狗来横插一脚做什么?
愤愤地面具再戴在脸上,只觉得罩着口鼻,憋闷不已。
多硬的汉子?吃哪一套?
还要自己哄?
做梦!
万太医不再多说,带着人捧着脉案走出了小屋,镇国公迎上去:“万太医,如何?”
万太医眉头紧锁,只低声问:“那个药引呢?”
见镇国公有几分迟疑,他也不急:“没有就算了。”
说罢,转过身进内室给钟离政诊治。万太医和苏太医等人看着那残肢,纷纷摇头:
“没找到药引?”
“没有。”
“唉......其实找来了,也只是万一之机。”
镇国公听得这话,心一横,还是让人将阿水带了出来。
赵云福站在院中,见到阿水,立刻认了出她是上元节被拐子拐走的姑娘。桑医正和颜大人两人找了那么久,将整个京兆府翻来覆去都找遍了,没想到竟在这里?还被当做什么“药引”?
心中惊疑如同海啸般翻涌!联想到刚才那个百姓所说的话,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他强压震惊,面上不动声色。
阿水被带进内室,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万太医摇着头出来了:“国公爷,时辰不对,这药引用不了。二公爷已有油尽灯枯之兆……恕下官无能为力了。”
镇国公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老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终是气愤不过,抓起一旁的小凳就朝桑落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旁的阿水扑过去挡在桑落面前,小凳在砸下来之前,被什么东西击做两半,但仍有一块木头砸在了阿水肩膀上,立刻就见了血。
阿水吃痛,喊道:“我跟你拼了!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活该烂屁股烂心肝,断子绝孙!”
她抱着镇国公的胳膊狠狠咬下去,旁边的人立刻上前将她架住拉开,粗鲁地往屋里拖。
镇国公怒极:“把他们俩都给我关起来!”
“且慢!”赵云福终于得了机会开口,几步上前,抓住阿水,“你可是阿水?”
阿水挣脱不开守卫的钳制,只能放声大哭:“大人救命!我就是阿水,上元节被人拐走送到这里,说是要给钟离政当药引子,要跟他做——做——那些事!”
镇国公怒不可遏,几次下令将阿水和神医拖走,都被赵云福身边的带刀衙役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