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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春_神婆阿甘【完结】(309)

  昌宁宫中,太妃斜倚在凤榻上,眼下两抹浓重的青黑,指尖无意识地揉着额角。吴奇峰屏息凝神,三根手指搭在那细瘦的腕脉上,只觉脉象浮滑紊乱,显是劳心过度,一夜未眠。

  “太妃忧思过甚,需静养……”他斟酌着开口。

  殿外忽起喧哗,顾映兰清朗的声音穿透帘幕:“臣顾映兰,有要事禀报太妃!”

  太妃疲惫地抬了抬手指,顾映兰大步而入,靛青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肃穆,目光掠过吴奇峰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启禀太妃,直使衙门传讯,十八位遇害苦主的遗骸已收敛复原完毕,家属正在衙前依序认领。”

  什么?

  不可能!

  吴奇峰猛地从锦墩上弹起!他意识到失态,又慌忙躬身坐下来。

  太妃冷冷地扫了吴奇峰一眼,又问顾映兰:“遗骸…可都周全了?”

  “回太妃,”顾映兰躬身,字字清晰,“桑医正禀报,已尽最大努力复原其形,确保苦主得全尸安葬,以慰生者,以安亡魂。”

  “顾卿,”她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凝,“替哀家跑一趟吧。”

  “臣遵旨!”顾映兰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吴奇峰连忙抽身着退出寝殿,一出宫门便揪住候着的心腹小吏:“怎么回事?!夏景程那边呢?!”

  小吏吓得面无人色:“还…还在民舍里对着那堆烂蜡发愁呢!大人,小人的兄长亲自盯着的,一只苍蝇都没飞出来过!”

  吴奇峰脑中轰然作响,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中计了!

  直使衙门前。

  黑压压的人群被禁卫隔开。十八口薄棺整齐排列,覆着粗糙的草席。

  棺盖半开,露出里面静静躺卧的少女。她们穿着素净的棉布衣裳,面容被仔细净过,敷了薄粉,唇上点了浅浅的胭脂,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几乎看不出曾经承受过何等骇人的摧残。

  悲恸的哭声撕心裂肺。

  “囡囡啊——我的囡囡!”一个老妇人扑在棺木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棺沿,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抽气声,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旁边一个汉子肩背剧烈耸动,却哭不出声。

  桑落立在阶前,手中捧着一卷名册,声音沉哑却清晰地念出一个名字:“赵小莲之亲眷何在?”

  一对形容枯槁的夫妇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扑到对应的棺木前。妇人颤抖的手抚上少女冰冷的脸颊,指尖划过那被精心缝合、只余一道浅红细线的颈间,终于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哀嚎。

  吴奇峰挤在人群边缘,脸色铁青,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遗骸。

  怎么可能?他给身边小吏使了个眼色。

  那小吏会意,突然挤出人群,尖着嗓子喊道:“假的!都是假的!不是说蜡像化成泥了?那她们肚子里填的什么?!莫不是稻草烂布糊弄鬼?!桑医正!你敢不敢当众剖开让大家伙儿看看?!”

  人群瞬间炸开锅!质疑、愤怒、悲痛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桑落!

  剖?就是亵渎。

  不剖,如何自证?

  桑落缓缓抬眼,目光如寒潭深水,越过骚动的人群,精准地钉在那小吏脸上。她一言不发,只抬手示意。

  风静和倪芳芳立刻从衙门内抬出一块沉重的木案,案上赫然摆放着十几副灰白色的石膏范具!有心脏的形状,有盘绕的肠管,有宽大的肺叶……

  “你看好了!”倪芳芳提起一桶滚烫粘稠的蜡液,稳稳地、缓缓地注入范具内!

  冬日的寒风迅速带走了蜡液的热度。不过盏茶功夫,桑落手指扣住模具边缘,用力一掰!

  “咔哒”一声轻响。

  一颗白色的蜡制心脏,脱模而出!

  倪芳芳捧着一碟调好的朱砂茜草混合颜料上前,细小的毛笔蘸饱了浓稠的颜料,在那蜡心上飞快地描画起来。

  “这个不难,”倪芳芳笔尖游走,深浅不一的红褐色在蜡体上晕开,又用青色勾勒出更逼真的血管脉络。

  “跟画绣样一般容易。”

  一颗蜡制的,栩栩如生的心脏,

  人群死寂,落针可闻。只有寒风卷过旗幡的猎猎声。

  桑落声音清晰地穿透寒风:“脏腑缺损,以蜡补其形,彩绘其神,再将脏腑藏于蜡像之中。此乃我刀儿匠一脉秘法,可保亡者转世之身,铜皮铁骨,百邪不侵。”

  她托着那颗尚带余温的“心”,走到那小吏面前:“这颗心,送给你。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其余的五脏六腑,要多少做多少。”

  “身为刀儿匠,”她瞥了一眼他的双股之间:“我还可以替你做个大的,这我擅长。”

  那小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太妃懿旨到——!”一声高亢的传唱打破死寂。

  顾映兰手持明黄卷轴,在禁卫簇拥下大步而来。他目光扫过场中,朗声道:

  “太妃懿旨!悯十八位无辜女子惨遭横祸,特赐皇陵西侧吉壤,即刻移灵,入土为安!请奉国寺高僧开坛超度,以安冤魂!所有丧葬用度,由内库支应。”

  旨意如定海神针。悲恸的百姓们纷纷朝着皇宫方向叩拜,禁卫开路,官兵起灵。一时间漫天黄纸,哭喊震天。

  吴奇峰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十八口棺木被抬起,看着悲声响彻云霄的送葬队伍缓缓移动,看着桑落素衣单薄却挺直如松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一出声东击西计,竟将自己耍得团团转!

  吴奇峰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的轿子,轿帘被狠狠摔下!

  一旁的小吏正要追上去,却被几个禁卫的刀刃逼得动弹不得。

  顾映兰睨他一眼:“带走!”

  直使衙门前恢复了寂静。

  只余满地狼藉的纸钱在寒风中打着旋儿。

  悄悄来帮忙的女子们,桑落已经安排马车将她们悄悄送走,又让风静请人将苗娘子送去安葬。

  李小川安顿好夏景程,又来这边帮忙收拾。

  他抱着一个藤筐从验尸房出来,里面堆着一些染血的碎布片。他低头整理着,鼻翼习惯性地翕动。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熟悉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这是——

  第266章 终是远去了

  藤筐里的碎布片散发着浓重的血

  腥,可李小川的狗鼻子却捕捉到一丝的异香。

  他抓起一块深褐色的碎布,又抓起一块靛蓝色的,凑到鼻尖深深吸气。那气味极其微弱,几乎被污血和腐败的气息淹没,却异常清晰,也很熟悉。

  是颜如玉车里的味道,也是颜大人袍子上的气味。

  莫非外面说的都是真的?颜大人他......

  李小川很快对自己摇摇头。

  不会的。

  即便知道颜大人和鹤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见过知树用鹤喙锥,可颜大人被鹤喙楼的人伤得那样重,还派人护着丹溪堂的所有人。

  再怎么样,也不该怀疑颜大人。

  李小川抱着藤筐快步走到衙门前。

  桑落正看着不肯露面的女子们以布掩面,悄然上车,渐渐远去。

  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世道下,女人之间还能有这样不约而同的道义,冒着名声败坏的风险前来相助,属实难能可贵。

  一回头,看见李小川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李小川捏着那些染血的碎布,几步上前,低声说道:“桑大夫!这些布!所有带血的碎布上……都有颜大人车里的那种气味!”

  桑落闻言目光一滞,抓起李小川手中的碎布,凑到鼻下。

  她嗅不出什么气味,但李小川的鼻子不会说谎。

  魔星兰。

  莫星河前些日子特地从颜如玉手中取走了它,颜如玉去见孔嬷嬷回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魔星兰的气味。

  鹤喙楼杀十八少女的目的,是为了取天癸而制成红铅。红铅又与魔星兰有什么关系?

  一个可怕的念头,扎进桑落的脑海。

  她立刻吩咐风静:“备车!去翰林院!”

  翰林院里书墨的陈旧气味在冬日阴冷的空气里沉浮。

  傅临渊裹着一件半旧的青灰色棉袍,坐在靠窗的书案前,正将几卷书册小心地捆扎起来。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整个人也瘦了好几圈。

  小书吏看他将东西全部都收拾干净了,知道他自请外放勘误博物志,算起来也就这几日该启程了。便说道:“傅大人此去路途遥远,天气寒冷,南方又潮湿多瘴气,可要多备些药在身上。”

  傅临渊随口应下。

  守门人来报说桑医正求见。

  他有些意外。快步走了出去。“桑医正?”

  “傅大人,不知你身体可恢复了?”

  傅临渊想着自己的“破镜重圆”的身躯,情绪也并不高:“尚可。”

  桑落又问:“可能同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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