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喉结滚动,眼神粘在倪芳芳的脸蛋上,夹杂着一丝暧昧的兴奋。“夫人您要的这些,需要单独开模,又要光滑,很费工费料......”
“啊?很费工费料吗?不会要花很多钱吧?”倪芳芳很是为难,“人家也是第一次订,很多都不懂。”
“现在我抽不开身,”管事抬起手指,指了指斜对过的食肆:“那家食肆的雅间清净,晚一些,咱们去那儿详谈?价格、时间都好说。”
入夜时分。
食肆雅间,酒菜上桌。
管事来了。
倪芳芳坐在桌边,桑落站在角落里。推杯换盏之间,倪芳芳捏着柔软的嗓音,身子微微前倾:“王管事,您看这活儿,多久能交呀?”
王管事几杯黄汤下肚,又被美色熏得晕乎乎,拍着胸脯:“美人儿放心!最快一个月!”
“一个月?”倪芳芳脸上的笑容淡了,嘟着红唇,娇嗔地说道,“太久了!十天行不行?影响人家——影响老爷开心呢。”
王管事听得这半句话,愈发确定倪芳芳就是花娘出身,欲火骤起,却还是摇头:“我也想快啊!可工坊里的大活儿排得满满当当,日夜赶工都忙不过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下个月!”
倪芳芳又软磨硬泡,甚至暗示可以“私下酬谢”,王管事又喝了一杯酒:“美人儿,实不相瞒,这一个月还是紧赶慢赶!工坊接了大单子,你这些、这些宝贝儿,我只能悄悄让人给你打。”
倪芳芳咬咬唇,很是失望的样子:“那容人家再想想......”
“别想了,哪家都一样——”王管事朝她伸出手,却觉得酒意上了头,眼睛迷迷瞪瞪,头一歪,鼾声如雷地趴在了桌上。
“走!”倪芳芳脸上的媚态瞬间消失。
门外,风静早已等候。
三人迅速离开食肆,驾车到了僻静之处,桑落才问风静:“如何?”
风静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守卫很严,后院根本进不去。只远远看见里面堆了不少刚淬火完的长刀胚子,用油布盖着,看那堆头,数量不少。”
桑落沉吟片刻:“明日再问问别家。”
一连几日,三人如法炮制,问来的都是相同的工期。
夜色如墨,探查完最后一家工坊,倪芳芳冲上了马车,风静立刻驾着马车往城里驶去。
“都咬死了下个月。”倪芳芳扯下头上的珠钗,揉着发酸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看来那个王管事说得没错,哪家都一样。”
她随手拧了一张帕子,擦掉脸上的脂粉,问道:“怎么办?”
桑落沉吟片刻:“明日,你去找一家看着最顺眼的,把文书签订了。免得打草惊蛇。”
倪芳芳点点头,又问:“兵器的事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桑落摇头。
她想的并不是兵器该怎么处置。而是这个工期。
一个月。
这些兵器就要在一个月之后交出去。
桑落将苗娘子给她的那张地图取了出来,将上标记出来的工坊点了数。竟有三十多家。
莫星河当真有些本事。
除了点珍阁自己的作坊,其余的都是不怎么起眼的作坊,将大批量的兵器化整为零。
既然都是一个月,很有可能他们的行动就是一个月之后。
可是这么多兵器,兵从何而来呢?
马车回到丹溪堂前,刚停稳,桑落三人还未下车,就见一个婆子正焦急地搓着手在院门外打转。
一见桑落从马车上下来,那婆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扑过来:“桑医正!您可回来了!我家夫人……夫人要生了!情况不太好,求您快去看看吧!”
夫人?
“你是——”桑落问道。
婆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自报家门。
“老奴是贺将军府上的,我们夫人今日临盆,有了阻滞,万太医说请您过去瞧瞧。”
贺飞的夫人,孙芸?
仔细一算,还真是整整十个月了。
桑落顿时心头一紧。
贺飞身子残缺,孙芸又满心要为贺飞留下一点骨血,这一胎怀得十分艰难,万太医都不敢托大,想来情况很是棘手!
桑落立刻进屋,迅速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绿衣,取来几瓶镇痛麻醉药,提上药箱上了马车。
贺府内灯火通明。
产房内孙芸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带着嘶哑的力竭。产房外,贺老太太和几个女眷急得团团转,贺飞靠在墙角,用力揪着树皮。
桑落带着风静,提着药箱,风风火火闯进内院。贺
飞像看到主心骨,几步上前说道:“桑医正!芸娘她……”
“贺将军莫急,容我进去看看。”
桑落进了产房,万太医正站在那里一筹莫展地翻着医书,见到桑落来了,立刻迎上来:“桑医正,你可算来了。夫人她胎位不正,已经疼了两日。我给她用药施针,可始终无法,母子危在旦夕,不知你可有好法子?”
正说着,里面的稳婆又跑出来喊:“快去问问将军,到底保大保小?问了多少遍都不给个准话,再拖下去,可怎么行?”
桑落皱起眉头,叱道:“自然是保大!”
外面的贺老夫人听了,喊起来:“保小!贺家不能没有后!”
又听见贺飞说道:“要保芸娘!儿子可以没有后,却不能没有芸娘!”
桑落面色稍霁,掀帘子进了内室。只见芸娘一张脸浮肿、苍白,满头大汗。
桑落上前替她把脉,又问了稳婆孩子的胎位,正要走出产房,却被芸娘一把抓住手:“桑大夫,求求你——”
桑落回过头看她。
“保、保住,孩子!”
第268章 他们就是兵
“桑大夫,保住、孩子。”孙芸说得艰难。
桑落低下头看着孙芸苍白汗湿的脸。
下唇被咬出一条口子,褐色的血液凝固成块,挂在翻起的嘴皮上。眼底因过度用力而挣破了血管,在瞳孔旁洇出一片鲜红。
“好。”桑落承诺,又问,“吃过饭了吗?”
孙芸一愣。
“我问你最后一次吃东西是何时?”桑落再次追问。
一旁的稳婆道:“生孩子,哪里有空吃饭,两天就喝了点参汤。”
很好。
桑落看向孙芸:“你敢不敢赌一把?”
“赌、赌什么?”
“反正你身上都那么多疤了,多一条也不怕。”桑落说道,“就用一条疤,赌我两个都能保住。”
孙芸根本听不懂桑落在说什么,涣散的目光死死锁住桑落,用尽全身力气攥紧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桑落的皮肉里,嘶声道:“赌……我赌!桑大夫……保住孩子!求求你……保住他!我……不怕、不怕死!”
“哎哟,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有的没的,”一旁的稳婆急得要死:“孩子转不过来,再拖下去,一个也保不住。”
桑落不与稳婆纠缠,转身走到外间,找到万太医一同去见贺飞。
“孩子胎位不正,再不取出来,大小都难保。”桑落看向贺飞,“为今之计,只有剖腹取子了。”
贺飞骇然。万太医也没想到桑落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
剖腹取子,不就是杀鸡取卵吗?
“桑医正,”贺飞红着眼,痛苦地说道,“我不能没有芸娘,我宁可没有孩子,也不能没有芸娘。你知道的......”
贺家母一听此话,就有些来气。孙芸嫁进来这么多年,一儿半女都没影,如今生产了,儿子居然还说宁可不要孩子!
贺家母伸手试图拽开贺飞,却没拽动,只能挤上前来:“孩子怎能不要?那可是贺家的香火!”
贺飞挥手挣脱贺家母的拖拽,握拳重重地锤向一旁的树干,震得树枝上的冰凌稀里哗啦地砸了一地:“母亲!我说了,我只要芸娘活着!”
明知他是一个残缺之人,还愿意嫁过来,相濡以沫过了这么多年,生死关头,怎能为了孩子而弃芸娘?
桑落道:“贺将军,唯有剖腹取子,或可救芸娘性命。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得憋死在里面!芸娘已经同意了。”
贺飞闻言,整个人失了力气一般跪在地上,八尺男儿泪流不止:“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的......还是我贪心了......”
“贺将军!”
贺飞胸口起起伏伏,终是紧握着拳头下了决心:“桑医正,我信你。”
“好!”桑落不再犹豫,一边绑缚攀膊一边往产房走,“贺将军,一会产房里,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能进来,让府中下人剥大蒜,越多越好!快!”
“大蒜?”贺飞懵了,贺家母尖声质疑:“这都什么时候了!要大蒜做什么?!难道还要做饭?”
“照我说的做!”桑落厉声打断,目光扫向贺飞,“这是救命的药!”
贺飞望向产房,猛地站起身来:“好!我去!”
回到产房内室,桑落迅速打开药箱,取出烈酒、手衣,羊肠、银针、小巧锋利的柳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