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兰虽没有功夫,接桑落却也足矣。顾映兰一手拉住桑落,一手护着太妃,快速后退到角落里。
与此同时,颜如玉脚下一点,右手袭向端坐主位的昭懿公主!
“义母!”莫星河骇然,立刻转身来救。
院中守卫的黑衣人,闻见异动,尽数握着鹤喙锥朝正堂这头飞来。
一时间,满院鹤唳声。
“嗡——”
屋顶之上,檐角之后,密密麻麻站着绯衣绣使,他们手中的弩弓早已蓄势待发,此刻弩箭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先是弩箭与鹤喙锥短兵相接的当当声。
绯红的身影与乌黑的杀手在庭院中、廊柱间、台阶上凶狠地绞杀在一起,兵刃撞击声、怒吼声、兵器入肉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屋檐滴着血,台阶上漫着血。
跪着的臣子掩着脑袋,缩到了一旁,衣裳上也满是鲜血。
正堂内,颜如玉与莫星河缠斗在一起。
“颜如玉!我就知道你要反!”莫星河连连出掌,却沾不到颜如玉分毫。
就在莫星河一招用老,新力未生之际,颜如玉猛地回身,灌注全力的一掌印在莫星河胸前!
“嘭!”
莫星河如遭重锤,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
电光火石间,颜如玉已至昭懿公主身前。
手,精准地扼住了她脆弱的咽喉!连连几步,将她钉在柱子上。
“叫他们住手!”
“快住手!”莫星河掩着胸口高声喝止门外的黑衣人。庭院中激烈的厮杀声骤然而止。
又转过来恨恨地用鹤喙锥指着颜如玉:“颜如玉,你当真要反吗?”
颜如玉冷丽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手指微微收紧,将着昭懿公主那张满是脂粉的脸挤得龟裂:“是又如何?”
莫星河悄悄调整着呼吸:“你即便要反,也要想想宫里那个小娃娃。”
说罢,他又看向被顾映兰掩在身后的太妃,“吕芳,你为了这么一个面首,儿子都不要了?吕家都不要了?江山都不要了?八万将士,都在外等着呢!”
莫星河气息渐渐平稳,负手而立,再次对颜如玉开口:“你今日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你死不要紧,桑落怎么办?跟你一起死吗?”
“莫星河,”桑落从顾映兰身后缓步走出来,“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夜及半而鹤唳,晨将旦而鸡鸣。
第285章 脑袋有点沉
鹤唳于夜半,鸡鸣于晨旦。
天亮了,人人都会醒悟,总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梦?”莫星河缓缓掏出鹤喙锥,乌黑的锥尖对准了颜如玉,“你们才是在做梦。以为有了颜如玉,就能扭转局势吗?!殊不知京城内外的兵如今都听义母号令!就连吕家军,如今也是我们的了!”
说着,他动了动手指,一个黑衣人得令而去。
颜如玉黑眸如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掌渐渐收紧:“是梦是真不重要,我只要一个真相!”
昭懿公主被扼得面色涨红,眼底却闪过算计。
她抬起手用力去抠脖颈上的手,指甲在他手背抓出几道血痕出来。
几颗血珠渗出。
颜如玉的视线没有移开半分,手岿然不动地扣着昭懿公主的咽喉:“为何要杀我爹?我爹与你有何仇?广阳城中八千百姓又有何过错?”
昭懿公主由着他掐紧脖颈,脸上挤出浓烈的无辜与悲愤:“你胡说什么!晏掣他是我大荔的忠魂!是保家卫国的柱石!我怎会害他?我委身左丘阳那个狗贼,忍辱负重二十载,就是为了积蓄力量,有朝一日能光复大荔!待我夺下帝位,你晏珩,自然是大荔新朝的大将军!晏家的荣耀,将在你手中重现!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大将军?”颜如玉低低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他收紧了手指,昭懿公主脚尖几乎离地,“你以为我稀罕?”
昭懿公主松开他的手背,又换了委屈的眼神望着他,声音渐渐放得柔软,甚至带着几分诱哄:“好孩子,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我也是。你我母子分离多年,你一个人要伺候那样的寡妇,一定是极苦的,只是世间声音繁杂,你听了旁人胡诌,有了误会,义母不怪你......”
她甚至开始流泪,眼泪裹着她脸上的脂粉,大颗大颗地顺着他的手背滑下,与鲜红的血珠混在一起:
“你是跟我最久的孩儿啊......当年你还是个两岁的娃娃,失了爹娘,我将你带回了山中,那时的你就爱跟在我身后,脆生生地唤我‘义母’,我对你凶,你就笑。我对你笑,你就抱住我的腿。你我之间和旁人是不同的,是血浓于水,是母子连心,是——”
颜如玉冰凉的手掌再度收紧,掐断了她的话,那双燃烧着寒焰的黑眸里,是积压了二十年的冰层轰然碎裂的痛楚:“你给吕蒙下的什么毒?你给我父亲又下的什么毒?”
一股奇异的灼热顺着手背的伤口急速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滚针在血脉里奔涌,血珠先是一颗又一颗,没过多久,血流如注。
“你给我,下的是什么毒?”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力气悄然松懈。
莫星河趁机上前,将昭懿公主掩在身后,握着鹤喙锥划过半空,再次朝着颜如玉袭来。
颜如玉振作精神与他过了几招,势均力敌,又各自后退。
顷刻之间,黑衣人领着一队吕家军的弓箭手跑进院子。
弓弩手一字排开,齐齐满弓。
桑落惊呼一声:“颜如玉!”
短短几息之间,颜如玉原本深邃的黑眸,此刻眼白部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细密的血丝爬满、覆盖,不过瞬息,竟已是一片骇人的赤红!
她扑到他身边。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脉象,正是活血之药被催发到极致的征兆!
可这药效怎会如此迅猛?
她目光检视着他手背上的伤,最后定格在他的掌心,埋头嗅了嗅。
是海檬树的毒!
海檬树的汁液能令血液奔流,强行催发活血药的药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他鲜红的袍角开始滴出血滴。
一滴。
两滴。
越来越多。
桑落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洇湿。
颜如玉牙关紧咬,斜斜靠在桑落肩头,用力地喘息着。
身上的血,一圈一圈,很快就将桑落的绿衣浸透。
昭懿公主得了自由,看着他脸上满是快意:“颜如玉,你是我教养大的,我自然了解你,若不是为了给你下毒,我岂会让你抓到?”
桑落扶住颜如玉贴着立柱缓缓坐下。
他身上的伤,她熟悉,飞快地扯下身上的布条按压住那几个大的伤口。
血奔涌不息,太妃有些不忍,上前来帮忙。
“我去找药箱!”桑落一转身,门外的弓弩手将弓弦绷紧,泛着寒光的箭头正对着这边。
顾映兰慌忙拉她回来:“小心!”
“别忙了,这个毒没有解药。”昭懿公主看看颜如玉的红衣,很遗憾地道:“可惜他穿了红衣,今日你们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
太妃满手是血,嘴唇颤抖着:“他不是你的义子吗?你不是说‘母子连心’吗?你怎么下得了手?”
“哈哈哈哈!杀的就是他!”昭懿公主发出刺耳的狂笑,脸上满是得意,
“这个毒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朵朵红莲’,身上的旧伤挨个裂开,那血啊,就在衣裳上一朵一朵绽放,像红莲一般,漂亮极了!”昭懿公主笑得猖狂。她看向太妃:“你应该看过吧?你兄长就是这样死的。那场面,美吗?”
“毒妇!”太妃气极,几欲冲上前去与她拼命,却被顾映兰拦住。
“为什么?”颜如玉双眸猩红,血色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为什么要杀我爹?”
“为什么?”昭懿公主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幅艳丽的画,“晏珩,这是你爹亏欠我的!”
当年。
乌斯藏来犯。堂堂百年大荔,满朝朱紫,衮衮诸公,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明明是舍不得粮草军饷,偏偏要冒充仁义道德,说什么不舍得生灵涂炭?
最终却腆着脸,推她这个十二岁的弱女子去填那虎狼之口!
乌斯藏人信独门秘教,法王之权至高无上,少女嫁
过去,要与法王及其弟子们一齐“参悟通天密法”七七四十九日。
那哪里是什么参悟?分明是四十九日无休无止、生不如死的炼狱!是将活生生的少女当作祭品与玩物的酷刑!
不少少女不过几日就不堪侮辱,丢了性命。
死了,就被做成法王和弟子的法器。
即便活着,也非疯即傻。
她始终想不通,这样的事为何要落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