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却拉着官员往他面前送。颜如玉不得不避让,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昭懿公主爆发出更加猖狂得意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她看向桑落,“原来你根本没有治好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报应!这就是你们污蔑我、忤逆我的报应!”
“父亲!快!快传太医!”太妃冲不出去,急急慌慌地喊了起来。
她记得桑落说过,有一剂药能让父亲短暂恢复神志,今日如此重要之时,只能用那药,将一切都说清楚,只是没想到父亲竟当场倒下了!
好在夏景程和李小川提着药箱从侧廊奔来,上前检查之后急声喊道:“没事!没事!桑大夫之前交代过,老将军这是药力过了!身体太虚,受不住刺激才晕厥的!性命无碍!”
听到父亲无恙,太妃紧攥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一声声持续传来的鸡鸣,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却让莫星河心中升起极为不祥的预感。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再拖下去恐生大变,他当即厉声下令:“众人听令!拼死护佑义母,杀出重围!”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太妃和吕蒙,“再不让开,就等着给那小贱种收尸吧!”
黑衣死士闻言,攻势瞬间变得疯狂起来,押着官员们步步向前逼近。
“周怡——”
太妃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看向昭懿公主:
“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先圣留给你的遗书,剩下半封信,究竟写了什么吗?”
这句话像一道定身符,让几近癫狂、正准备不顾一切突围的昭懿公主猛地顿住了脚步,霍然转头看向太妃。
第287章 正是鹤唳时
昭懿公主停下脚步,猩红的眼睛投向太妃,嘶哑地问道:“吕芳,你想用那半封信换你那个贱种的命?”
“不,周怡。我只要你放过百官。”太妃的目光扫过那些被鹤喙锥抵着咽喉、抖如筛糠的文臣,“你放了他们,我放你们走。剩下的半封信,便是你的。至于圣人……他若命该如此,亦是他的劫数。”
说罢,她缓缓地从袖中取出泛黄的信笺,纸张边缘已有磨损,显是时常被人摩挲。
昭懿公主望着那信纸,上面有她的字迹,下意识地要开口下令,却被莫星河抓住。
“义母!”莫星河脸色剧变,急促道,“不可轻信!这必定是缓兵之计!待我们放了人,便成瓮中之鳖了!”
他望向昭懿公主,试图从那张狰狞的脸上找到一丝理智。
那些鸡还叫个不停,嗡嗡作响,让他心烦意乱,更觉此间处处透着诡异。
再看着并肩而立、十指紧扣的颜如玉与桑落,一股被愚弄的
屈辱和失败感将他席卷。
明明稳操胜券,义母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信?为何要来这大将军府自投罗网?
他咬牙下令:“护好义母!以百官为盾,撤!”
黑衣死士得令,立刻押着惊恐万状的官员们,组成一道人墙,推搡着一步步向外退去。
“让道!”太妃沉声下令。
弓弩手和绣使只得步步后撤,让开道路。
退至大将军府外,吕蒙喝令三军退至百步之外。
莫星河带着昭懿公主翻身上马。
太妃镇定地将信递给黑衣人,转交给昭懿公主:“圣人还在你们手里,我岂敢妄动?放了诸位臣工吧。”
昭懿公主一把夺过,急促地扫了一眼那熟悉的、属于万勰帝的笔迹,确认无疑,心头巨石落地,随即厉声催促:“快走!”
莫星河让黑衣人断后,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飞奔而去。
侥幸脱身的百官们惊魂甫定,看着那漫天的尘土,纷纷跪倒在地,朝着太妃叩首不止,齐声高呼:“微臣谢太妃救命之恩!”
谢恩未完,又有老臣涕泪纵横地抬起头,指着那尚未落定的尘埃谏言:“太妃,不可放虎归山啊!此等逆贼,罪不容诛!当立刻派兵追击,以绝后患!”
众臣又众口一词:
“请大将军发兵,剿灭逆党!”
“为国除奸,正在此时!”
太妃的目光却越过纷扰的人群,投向远方,语气异常沉静:“不急。”
“太妃——”
“太妃——”
众臣还要再说。
太妃微微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笃定地道:“他们会回来的。”
一定会。
也不解释。
颜如玉、桑落和顾映兰等人利落地翻身上马,吕蒙号令三军簇拥着凤驾,浩浩荡荡朝着皇宫方向疾行而去。
马蹄声碎,踏起一路烟尘。
莫星河护着昭懿公主,一路朝着城门方向狂奔。风声呼啸过耳,眼看城门在望,突围在即,身后果真没有追兵,他紧绷的心弦稍松。
昭懿公主坐在他身前,发髻早已因马背的颠簸而散乱。
好不容易马儿的步子减缓,她才看清了信上的内容。
不由地,她倒抽一口冷气。
脸上的血色瞬间尽褪,瞳孔骤然缩紧,死死捏着那半封信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她像是突然疯了般,不顾一切地狠狠扯住缰绳,疾驰的马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拉扯,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前蹄扬起,险些将背上的人掀翻下去。
“义母?!”莫星河惊骇莫名,赶紧勒马稳住身形,其余黑衣人亦惊慌失措地跟着急停,险些撞在一起。“您怎么了?有什么事,等我们先出城安全了再说!”
“不能走!回去!回宫!立刻回宫!”昭懿公主在马背上挣扎起来,“我要回宫!”
回宫?
她是疯了吗?
莫星河大惊失色,冲她吼道:“义母,清醒一些!此刻回宫是自投罗网!我们先行离开,从长计议!”
“闭嘴!”昭懿公主猛地扭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几乎要将莫星河吞噬,“我命令你,以义母的身份命令你,带上所有人,回宫!立刻!马上!”
见莫星河迟疑,她挣扎着摔下马,发冠滚落在地,发髻彻底散开,披头散发,花白着一张脸,像是一个疯子。
她癫狂地要去拉拽另一匹马上的黑衣人。莫星河只得下马来拽住她,用力掐着她的肩胛,咆哮起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现在我们还有那个小贱人在——”
“啪——”地一声。
昭懿公主用力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她的脸扭曲着,泪水混着脂粉滚落:“不得无礼!那是圣人!”
莫星河被抽得脸上火辣辣的,耳边一阵嗡鸣,一时回不过神来。
也记不清这是义母第几次抽自己的耳光了。
但是这一次,他感觉到不一样。
甚至带着断情绝爱的意味。
“义母,”他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看她,“究竟,为什么?”
“因为——”昭懿公主捏着信纸的手高高扬起,抬了抬下巴,“圣人是我儿子!”
什么?
怎么可能?
义母的儿子不是七年前就已经被害死了吗?
当今圣人若真是她儿子,那吕芳不应该恨不得杀了他吗?
莫星河觉得整件事荒谬得可笑:“你一定是被骗了!是吕芳要骗你回去!”
“不,”昭懿公主咬牙切齿地指着来时的路,“那些无能的文官我最熟悉了,一得救必然会谏言让吕芳派兵追杀,我们跑了这么久,可有追兵来?”
没有。
莫星河也觉得有些诡异。
明明闹得这么大,吕家军明明都在吕蒙手中了,为何没有人追过来?
“难怪她肯放我们离开!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蚩儿的死活!”昭懿公主冷笑起来,“我们一走,她还要顺理成章地借我们的手杀了蚩儿!”
几年不见,吕芳心机也渐深了。
昭懿公主去拉拽黑衣人下马,黑衣人不敢造次,只得将马让出来。
她翻身上马,揪住缰绳,调转马头,喝令黑衣人:“随我回宫,护驾!”
莫星河上前拽住她的缰绳:“义母,不能去!去了必死无疑!”
“丁墨,”昭懿公主冷漠地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你敢忤逆我?”
只有在最严肃的时候,她才会唤他真名。
莫星河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升至头顶。
圣人是义母的亲生儿子,那自己算什么?
这二十年的陪伴和效忠又算什么?
义母有了亲生骨肉,她所有的关注、所有的谋划、乃至以后的一切,都已经不再为自己这个“义子”了。
他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发冠,珠光宝气,却满是尘土。
像极了被抛弃的自己。
巨大的恐慌和背叛感攫住了他。他揪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盯着昭懿公主那张癫狂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是了,还有喜子。
那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