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握着药罐的手一抖,险些将药撒出来。他这是在说四年前的事吗?她绝对不能认:“不会,您放心。前天夜里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不料身后的男人声音再次响起:“站住。”
他站起来缓缓走到她身后:“转过来。”
桑落转过身,抬起头认真地看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颜如玉再熟悉不过:“你有事瞒着我。”
以她的性子不会这么软。
莫非,他抱着她双双跌倒在榻上的事,是真的?
“没有。”桑落答得很镇定,仍旧望着他,“颜大人多思多虑惯了。”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那天晚上的清心莲和青蛙的分量,比寻常重了三倍。毕竟,他喝了三杯媚酒,又不肯让人替他解决问题,这也是非常之期用非常之法。
她公事公办地说道:“颜大人的伤都是小伤,我会开些涂抹的药膏,交给知树,每日涂抹两次,这几日不要沐浴,痒的时候用冰帕子冷敷止痒。”
颜如玉一双黑眸深深望着她,许久也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只得坐回到榻上:“你退下吧。”
第二日桑落再去丹溪堂,颜如玉已经离开了。
她浅浅舒了一口气,带着李小川和夏景程在院子里试药。
快天黑时,阿水的爹娘带着一些自制的饮子来感谢桑落,又留下了一把大大小小的碎银子,说什么都要桑落收下。
桑落想了想,收下银子。又朝李小川招招手:“你来尝尝这个饮子。”
李小川只喝了一口,就如同报菜名似的将方子念了出来:“乌梅、山楂、甘草、陈皮、甘草、薄荷叶、还有茅根。”
阿水的爹惊道:“你!你!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你如何知道的?”
阿水道:“爹,李大哥有一只狗鼻子,闻一闻就能说出配方来呢!”
桑落说道:“若加荷叶和洛神花,风味更佳。”
“哎呀呀,桑大夫巧思,正好过几日就是观莲节了,加上荷叶荷花,一定好卖!”阿水爹娘明白这是新方子,反反复复感谢之后,才带着阿水离开。
送走客人,院子里又冷冷清清的。
柯老四又躺下扇扇子乘凉。夏景程继续研究那些药物的剂量。桑落与李小川并排坐在屋檐下发呆。
好久之后,桑落突然问道:“观莲节是什么?”
李小川摇摇头。
“观莲节就是看莲花的日子。”柯老四在石榴树下说道,“当今太妃是江南人,喜欢这些文人做派,每年六月二十四,就要搞一个赏荷花的诗会,京城的权贵们附和太妃歌风诵雅。”
柯老四支棱着头,看他俩:“不少人都偷偷请些文人来替他们写诗。虽然诗不留名,但能赚上一大笔银子。”
“都在哪里看?”
柯老四手一抬:“漠湖北岸,就是一片莲花,每年都在那里。”
桑落看向李小川:“你要不要牺牲一下?”
李小川缩了缩身体,苦着脸:“桑大夫,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桑落将刚才阿水爹娘给的碎银子塞到李小川手里:“你这几日,加加班。多做点药出来。”
她站起来拍拍手,干劲十足:“我要卖神油。”
什么神油?哪里来的神油。院子里的两个半男子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我的桑家奇方啊。”
一说这个,柯老四就不困了,一个鲤鱼打挺似的动作,从凉椅上跳起来:“我帮你们。”
连着好几日,丹溪堂都十足地忙碌。
待到六月二十四日那一天,天未亮,倪芳芳就来寻桑落,说马上七夕了,绣坊要求早去。
两人手挽手地进了云锦绣坊,不多时,后门一开,桑落往丹溪堂去了,倪芳芳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暮暑时期,还未出三伏。一大早就热得让人喘不上气。
京城的贵人们多居北方和西方,通往漠湖北岸的路很早就堵得水泄不通。各家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在路上摆着。
一个仆从道:“今年车怎么比往年多那么多?”
另一个指了指天:“那位启用了那位——”说着,将手摆在身前,做出一个大器的姿势,“楚王好细腰,自然人多了。”
“你看前面那车,可是三夫人的?”
那人踮起脚看了一眼:“是,够大——”说得极其暧昧。
谁不知道那车上都是俊俏男子呢?说是三夫人一年要用废几十个呢......
忽地,道上响起一道声音:
“荷叶莲花饮,最是静人心!”
这边喊罢,另一边又响起一道声音:“雄风不在莫要慌!桑家神油来相帮!一瓶就可解君困,试上一试又何妨?”
第101章 买神油的人
那天桑大夫说要“牺牲”的时候,就知道没好事。
李小川头上顶着一片斗大的绿油油的荷叶,坐在路边垂头丧气地想着。
原以为没有多少人。谁知道京城有那么多权贵,兴许还有外地来的。一驾接一驾的马车排得看不到头。
这种药本来就私密,怎么能这么喊呢?谁敢来买啊?
这不,喊了多少声了,都没有人来看一眼,倒是都去对面阿水爹娘那里买饮子了。
看看对面给各家贵人买饮子的仆从都排成了队。原本贵人出游,家中都会备好一应的饮食,可哪有这样应景的呢?从湖里采来莲花和莲叶,盖在冰镇过的竹筒饮子上,透着丝丝凉气,又漂亮又解暑,谁都想要喝一口。
李小川又想,莫非桑大夫就是这么想的?阿水爹娘拿碎银子感谢桑大夫,桑大夫投桃报李的改了方子,还要助人一臂之力。
不过说来也奇怪,不少家仆去买了饮子之后,又转过来,貌似随意地溜达着看一眼。
看到有人,李小川立马站起来。那几人一看就是仆从,随意拿起瓶子看了看:“什么油?”
“神油”二字着实说不出口,李小川边解释道:“这东西你们只用一次就懂得妙处了。杨七郎的事儿可听说了?他们家用的都是这个。”
那几人似乎有点印象:“哦,那个桑家奇方治沉疴啊。多少银子?”
“十两一瓶。”
小手指大小的瓶子,卖十两?“十两?这怕不是装了什么千年人参?”
“岂止是人参?”李小川摆着手指头数起来:“人参,鹿茸,虫草,灵芝,麝香......总之各种珍品都在里面,十两可一点都不贵!”
“怕是假的吧?能放这么多?”那人自然不信,拔开瓶塞摇了摇又嗅了嗅,怎么是空的?
“对,我只卖瓶子。”李小川压了压头上的荷叶帽檐,这话他自己都说得心虚。哪有瓶子和药分
开卖的?被人装点什么毒药,又怎么弄?
果然,那几人就嗤笑了,还喊了不少人过来看稀奇:“你们说说,见过这样的吗?花十两银子买个空瓶子?你说有神油?是变戏法吗?”
李小川解释道:“这十两银子可是含着我们桑大夫的诊金,炼药的药钱,还有,最重要的——”
他指向瓶身上贴着一张纸,纸上标着日子和时辰:“二十六,巳”。
“需按照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到丹溪堂找桑大夫,过时不候的。桑大夫看了诊,若能用就给您拿药,若不能用,你还可以把瓶子送给需要的朋友。”
这样招揽生意的招数,简直闻所未闻。透着想要病患,又怕被人看出来的酸腐气。
众人干脆笑了:“我花十两银子,就买后日看诊的机会?我傻吗?”
还有人点了一下那些瓶子:“三十只,就这几文钱一个的瓶子,你想要卖出去三百两?痴人说梦!”
“哈哈哈!这劳什子丹溪堂我是从未听说过!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别是杜撰来讹钱的?”
李小川自然不依,梗着脖子,手指着湖边一个方向,嘴里愣是不肯退让:“丹溪堂就在湖西岸!多少年的老字号了!我们桑大夫要不是跟人打赌赌输了,才不会来这里!”
众人哪里会信,嗤笑几声拂袖而去。
仆从们端着饮子回到各家的马车前。心思重的主家就多问了一句,能说会道的仆从也就学舌将事情说了。
有一驾马车里的人又追问:“桑大夫?”
那个仆从站在车窗边,躬身回话:“是,说是当初杨七郎用的就是这个药。”
哦,那个桑大夫。
马车里的人有印象了,闭目养神想了一阵,又开口道:“找个眼生的去买一瓶,最早日程的。”
仆从一愣,夫人怎么也要买这个,还让自己去买,岂不是丢了大人的脸面?
马车里的贵妇却道:“叫你去就快去。买了以后别让那人回来,自己回府去候着。我自有话问。”
仆从一想,顿时明白了。大人可是太医,是各家高门的座上宾,今日这个丹溪堂当着这么多贵人卖药,又是这样的房中秘药,夫人定然是要替大人仔细查查,也免得将来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