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完“浪漫”,又开始打亲情牌,俊材这就被李德从康寿宫接了出来,整日厮混在养心殿,学堂去一日歇两日,逢歇就开始“一家三口”合宫游玩,正逢前一夜下了大雪,又琢磨起来打雪仗堆雪人的事儿,建福园宽阔,成了首选之地,周凌清不过一提,小俊材就应和上了,兴奋的直红了脸,他爹的满身病痛跟外头的寒冬凌冽,皆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满口的父皇万岁窜到了雪地里,一众伺候的人儿赶紧跟了上去。
我不得不推着轮椅上的周凌清最后出了殿。
当然,等到了建福园,周凌清立时就变了孤寡老人。
连着我也被迫加入了雪仗里,我掷到你头上,你砸到我腿上,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小公公也都是爱玩的年纪,玩闹起来很快就抛下了规矩,最后也不知怎的,竟分出了三个队来,小俊材灵机一动,躲去了我身后,我即刻成了壁垒,也不分敌我了,他开始疯狂的扫射周边的人。
不成想,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喘息,徐盈盈现身在了“战场”,眼前的一幕让许多人捂住了嘴——小俊材沙包大的雪球砸到了徐盈盈的脑门上!
满场霎时鸦雀无声。
“臣妾,参见皇上——”
徐盈盈仿佛并不想追究这“飞来横祸”,她只摇曳着身姿两三步行至周凌清的身前请了安。
周凌清摆摆手,让她起了身。
“臣妾已被宫人挡在外头多次了,不想今日能在此得见皇上龙颜——”
徐盈盈脸含了愠色,道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埋怨。
周凌清瞥了我一眼,干咳一声,“来见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徐盈盈冷笑着,抓狂着,彻底失了礼数,“怎么?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再不能来见你了?我日夜牵挂你的伤势,而你,便是日夜同这个来源不明的贱人苟且在一起?我与你十几载的情份,竟这么快就分文不值了?”
虚张声势般,她的声音越来越大,面孔也越发狰狞起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待我!为什么!从前是没机会,才不得不错过,如今,如今没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了,你为什么要先离开!你的一颗心当真不能容下我半分!?”
她忽的转头扫向了我,停顿片刻才又望回周凌清,眼里的怒气更盛了些,“为了她?为了她是不是!”
周凌清的皇家权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挑战,早就失了耐心,他冷凝着脸,沉声道,“朕念着从前的情份才三番两次舍不得重罚你,不想造就了你今日这般的不自重——你,回宫去吧。”
“你念的是与我的情份,还是你从前儿时的无虞时光?!你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从前不染尘埃的徐盈盈!?”
“放肆!”
周凌清厉喝一声,徐盈盈被吓了个趔趄,立时蹒跚着后退了几步,所幸被贴身伺候的侍女扶了个正着。
“贵妃累了,带她回宫去——”
周凌清再一次给了台阶,侍女是个机灵的,行了礼就要拉扯徐盈盈离开这个是非地。
但她家主子许是被吓破胆后,不破不立了,不仅不顺着台阶走下去,还一脚把台阶踢了三丈远。
徐盈盈定了定身,眼里寒芒闪动,将自己与周凌清之间的战争波及到了我身上。
“对!没错,我是不干净了,不配得你的情意!但她呢,她即便福大命大,未丧身大海,也已经与外头的野男人生了孩子!她比我还要不堪!你即便给她新的身份,又封她为皇后又怎样!?你还不是注定,只能与这般的贱妇纠缠不休……”
“来人来人!将此口出恶言的毒妇带下去带下去!”
周凌清终于失了耐性,连声唤来侍卫,强制将徐盈盈拖了下去,至此终于得了清净。
然而经过这场恶战的人们终究没了玩闹的心,也就通通“打道回府”了。
徐盈盈果然是周凌清的“年少知己”,所谓打蛇打七寸,她不过是将探知到的“事实”血淋淋的公之于众而已,周凌清就失了半条命。
当晚我睡在外间榻上,听到龙床上的周凌清翻身数次,唉声数次,坐起来饮水数次。
我在这厮的一通作怪里,硬生生没睡个好觉。不过从他中气十足的“叹气”里,我听出了这具身体即将健全的信号,也就自然而然生出了离开的念头,想着最好年前就能出宫去,与楚淮跟玖龄相聚。
可我才动了念想,第二日一早小红就抱着个“婴娃”进了殿门,我走进一看,可不就是我的玖龄?
我紧忙将她接到手里,一时间思念如同洪水般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我仔细端详着她——虽这段日子没我的陪伴,她却仍胖了一圈儿,小脸陷在软和的棉被里冲我笑得开怀,一边还不忘手舞足蹈着。
我看着她仿佛入了定,良久才想起询问她是怎么来的?谁送来的?
小红说是个奶妈子乘坐着公主府的车轿送来的,接着又递给了我一封信。
信封上用正楷写着“明儿亲启”,展开纸信,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
“明儿安,你收到此信的时候,我已然踏上了自己的征途——这是我日思夜想,深思熟虑的结果。当然,我的离开算不得不辞而别,三日前,我已躲在暗处与你辞别过了,你那日穿了梅花纹纱袍,同身边的人在冰上嬉戏的样子,明媚极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你。吾非草木,你的悲喜,心意,系于孰身,心下也自有判断,如此,我并非要做逃兵,而是明儿,我须得替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从前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想是的,我想要的,你早就给了别人,有些事生来便注定了,一步错,步步错,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你,如今万般努力也不过一场徒劳,倘若你能安乐一生,我也能坦然放下。可……可能‘坦然’的不那么彻底,因此,就不与你当面告别了,只怕到时我又生了悔意,要你为难。天色已渐明,就先到这里吧,我该启程了,善自珍重,明儿。楚淮笔。”
楚淮下笔很重,宣纸上还有几处水渍干了的印记,他看似洒脱的道别信里,满是酸楚与沉痛,他从来“百曲不折”,怎么肯就这样离去呢?
必然是周凌清从中作梗了——请他入宫,故意让他瞧见我同他与小俊材的“一家三口”之乐,而后又同他胡言乱语些什么。知晓楚淮向来君子,利用他一片真心向我,逼退了他。
果然一个不小心,又跌入了这厮的手掌心,任他玩弄消遣,想到这里,我的怒火排山倒海的从心底迸发了出来,脸色也沉了下去。
正是气最不顺的时候,小九从外头小跑到了殿里,满脸喜色的道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说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因为昨日那档子事儿,未央宫的被贬出宫去了!虽哭喊着知错了,终究连皇上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皇上定然是觉得从前对不住娘娘,如今才这般护着您,为免日后您在宫里不快,就斩草除根了!还说听闻已下了旨,要再封您做大周皇后!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她说着就同小九行礼叩拜了一番。
皇后娘娘?他倒雷厉风行,一招招一步步,步步紧逼,断我后路,还假模假样的给我条明路!卑鄙无耻至极!
我抱着玖龄在养心殿里拧眉来回踱步,小九小红两个丫头在一旁一无所知的傻乐。
就在此时,周凌清回来了。
他身穿临朝黄袍安坐在轮椅上,由李德推了进来,脸上荡漾着微不可见的笑意。见我怀抱着玖龄,更是笑得嘴角上扬,看到我一脸的愤恨,他才收了收志得意满,撇退了左右,如此也正合我意,我把玖龄递给了小九,等人都出了殿,关上了门,才若无其事道,“皇上如今康健的好呐,都能支撑着上朝去了,那我今日岂不是就能辞宫到外头去了?”
他怔了一瞬,反问道,“玖龄也来了宫里,你还惦念着出宫?”
“否则呢?继续在你步步为营的陷阱里摸爬?”我的声里带了莫明的怒气。
他听了有些理亏,解释道,“朕也是……不得不用了些小计谋……朕今日已经力排众议复立了你做皇后,玖龄,已封了长乐公主,既封了公主,也自会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看待……”
“你疯了?!玖龄她……”
周凌清大吼着打断了我,“对!!我是疯了,我疯了!你休想再逃开我身边!我绝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我有些瞠目,但很快恢复了理智,于是出言质问道,“可皇上在将我母女的人生盘算好之前,都不必知会我一声吗!?”
“朕知会了你会应了吗!?你不会!你会绞尽脑汁的破坏朕的计划!”
他倒身残心明。
“可这般,你就一定我会安生的就此一生吗?你以为逼走了楚淮,我就死了心吗!?”
“没有楚淮,就只有朕了!你早晚都能死了心!你若愿意当这个皇后,我就继续当这个皇帝!倘若你对此不屑,朕这帝位即刻传给皇子也不是不可!朕就陪你去浪迹天涯!你若还想着逃开,朕还有下下策!那便是在这四方天地里将你囚禁起来,朕也不做什么劳什子国君了,咱们就这般一起在此耗到彼此油尽灯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