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越发的珠圆玉润也能知道吧,就算过得不咋地,吃得绝对是人间美味。
“我有喜事要同你当面说!”说话间,他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卷纸信递给我,“瞧,科举我得了第十六名!”
我不可置信的打开——果然!第十六名,有了个府税课司的官职!
哥哥从小并没有读书写字的天赋,这样的成绩,已然超脱平日了,也不知他私下受了多少苦楚,遭了多少罪!
“真是恭贺哥哥了!这么说来,哥哥不日就要新官上任了!”我喜形于色。
他的情绪却颓丧下来,顿了顿才道,“母亲觉得管着财税是个油水差事,可我认为,堂堂男儿,苟在衙门里收税又是个什么好出路?我想做个为百姓谋福,为国家出力的人!”
读书虽不在行,报国热情倒还挺激烈。
“可这的确安稳…母亲…她是想你能平安快活的过这一生!”
“我如何快活?每日一睁眼都是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谁能快活?”
这乱世,求个吃喝不愁也就罢了,还要什么崇高理想?
“你…那你想做什么?”我问道。
他突然怔住了,显然是没细想过,只空怀了一腔热情而已。
“你擅长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本事可以造福一方百姓?”我又问道。
“许……许是没有…”
“哥哥,身在其位,必谋其事,你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倘若有一日做了宰丞又如何?那个时候,你但凡无能一点,就是罪过,不仅造福不得,还会带来灾难!”
“我懂了…乐明……我许不过是个无能之辈…”他又丧丧的垂下了头。
“也…也并不是,哥哥字迹娟秀…为人又忠良…”
“那我若投了军,能做什么?”他眼里又瞬间充满希望。
第28章 告别
“许…做个文书就很好!”
难住我了,军中一介文职还有啥?
“那请乐明同凌王爷说一说…我能否求个…求个…军中小职…”
啊嗯,这难住我了,一来周凌清没在府上,二来我俩的关系并没好到可以走后门的程度啊。
“王爷…他前几日才领命南征去了,回来也得到了年后,况且…”
“我等,我可以等!”曙光就在眼前,哥哥言语间激情满满。
“哥哥,请你如实相告,你这样急切的想要从军,果真只为一个报效国家?”
我才问出口,哥哥的脸色就有几分不自然,紧接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如实相告道,“什…什么也瞒不住乐明,我如今在在家里,得了闲便被母亲逼着去相亲,今日是尚书家的小姐,明日是哪位首富的千金,说是相看,实则隔着帘子被人家挑挑拣拣,实属不自在,倘若从了军,我住在军中,也能免去受这份苦楚……”
“但哥哥今年已二十有三,也该娶一房妻子了——”
看看人家周凌清,比你也就虚长两岁,故事可不比你只多“两段”。
“但,有时候,并不应该,为了做一件事而做一件事。饥饿才进餐,天寒而添衣,遇到那个人,才要成家。”
哥哥虽然憨傻,但时常会蹦一两句话,让人听了直击心灵。
“那…哥哥,遇到了吗?”我问道。
“遇到了吗?”他忽的咧开嘴角笑了笑,“双向奔赴的遇到才有意义,我现在,不敢确定——”
哦?想必是有值得上心的人了。
“许多时候,‘双向奔赴’也是需要争取的,若哥哥有喜欢的人,不妨大胆一点!”
我怂恿着他。
“可只怕姑娘把我当成流氓,”哥哥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不过很快又勾起了笑,“但乐明你说得对,我须得争取过,才算完!”
我点点头,“你说的军中职务,等王爷回来我一定也帮你打听打听!”
哥哥听完,眼睛喜成了一条缝。
大约是“目的”达成,他后来离府的时候,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晓,我的这个“后门”,许要遭遇不测。
直到楚淮登府。
此时大约还有半个多月便要跨年了,府上的红灯笼,对联,吉祥如意结都已经开始装扮上了,我正在指挥小九贴倒福。
“小园子里的活计,也要王妃亲自上场吗?”
我回过头,却见楚淮背手端正的站在离我十步远的白梅旁。
“府里的小厮越发懒了,楚大人大架竟也不通报一声——”我把手里的几张福扔给小九,示意他们继续,之后才走向楚淮,“王爷出征,想必楚大人知晓,不该此时拜访的——”
“路过而已,来讨杯热茶,王妃是否成全?”
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干啥能路过?我心下无奈,楚淮如今也撒谎不打草稿了。
“那请厅堂里头请——”
我说着领他去了前门的厅堂,一路无话,到了堂里,我在主位落了坐,并让小厮奉了茶,楚淮顺势坐在我右手边那一列的第一个小椅上。
他环视着四周,突然开了口,“你如今…很有高门大户夫人的样子了…”
“楚大人谬赞了。”你不也渐渐长成朝堂官员的样子了吗?
我不知道他这次来又想做什么,却也只能等着他开启话题。
“我近日总梦到小时候,你瘦小异常,端着比自己还要大的砂锅给我熬制糖浆,梦里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是吗?我以为现在比从前好太多——”许有哪个瞬间让人怀念,但最终,也不过是过去。
“我却很想回去!若能回去,我无论如何,都让父亲把你一同接到抚安城!”他的声音突然高过了我,显得有些激动。
文人许都不喜欢切实际,楚淮也一样——往事不可追,从前过去,根本就不是可以抓在手心里的东西,既如此,又何必对此斯斯艾艾?
“我一直有个问题,”我看向他,含了几分无奈,“为何,这么执拗?为什么就非我不可了?我哪里,值得?”
问出这话,我都有几分嫌弃我自己。我自问小时候也不出众啊,难道就那么一碗糖浆就让人家沦陷了?
“我一直想回答,但你从来不曾问过,今天终于有机会答一答了,”楚淮的眼里竟充满了喜悦,他一字一句的回道,“在你之前,我的人生被禁锢在书本里,我不知道蚂蚁成群结队,没见过小狗打滚,甚至不曾获得过真正的快乐,那日是你出现,带我见识了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一直以来,我没有朋友,除了你。”
都是些什么猴年马月时候的事了,亏他还这般惦念着,况且,后来多年也并未多有来往,他实在不必这么用情至深。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话我终究说不出来,面对这样珍视我的楚淮,我实在说不出十分绝情的话来。
“但你如今已是七尺男儿,不能总把自己困在儿时。况且,你已经是阿姐的夫君,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想必比我明白得多,”我的话很轻,咬字却又极重。
楚淮忽的沉了脸色,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纱雾,“我知道,终归是我误了你。若是成亲那日……怪我,是我太犹豫,之后又不肯放下……”
他的话让我没由来的心慌。
“我今日来,是想同你告别,”他换了话头,眼里满是我看不清的情绪,像是仇恨,又像带了点欢快。
不详的预感像时不时传来的炮仗声,在我脑子里嘭的爆了炸。
“告别?要去哪里?”
“去关外。”
“关外?”
“是,关外。皇上封我做了监察都尉,并令我早日去上任——那里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囊中之物。”
“楚大人说笑了,关外本就属周朝所有。”
这皇帝,把人家周凌清支走,就是为了悄无声息的把人家打下来的“小天下”彻底据为己有吗?
“你如今真是一心向他了,”楚淮抬眸看着我苦笑,随即又变了脸色,“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回心转意——周凌清他这次,未必能活着回来——”
?!!
“你…你们要做什么!?他从未存心害你!你为何……”
“未存心害我?一开始的横刀夺爱,后来牢狱之灾,这些日子我所受的屈辱又算什么!?一切全拜他所赐!总有一天我要把他踩到脚下……”
楚淮这话突然让我想起阿姐。他们两口子真有意思,都喜欢把别人“踩到”底下。
“你既知晓我‘一心向他’,楚大人还在我面前这样坦言相告,就不怕我传书给他?”我皱着眉头看他。
“如今你的信已经传不出去了——”他的手抚上茶碗,话说的平静,“明儿,这次谁输谁赢,叫你看个明白。”
“你今日来此,就为了告知我你要对付他,要置他于死地?”
我登时有些恼怒——周凌清若死了,满府的人何去何从,我的五千金怎么办?啊呸呸,说什么五千金?到时候,皇帝一声令下,周凌清数条莫须有的罪名齐发,我作为他的遗眷连小命都难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