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清这厮,真是不知福。
“王爷,王妃,该下车了,前头得走着进去——”
轿外一声吼,将我扯回了现实。
周凌清先跳下了马车,这次倒知礼了些,撑手欲让我扶起,脚下路滑,谁知这厮有没有坏心眼?我转头选择扶了小厮的肩膀,如此也稳妥些。
“多事——”周凌清杀人的眼神向小厮射了过去,小厮很无辜:分内之事而已,这又是哪里不对了?
他没能奸计得逞摔我个狗吃屎,就不悦了起来,但为防别人看出我二人之间的端倪,还是放慢了脚步,让我的胳膊挎上了他的肘边。
太和殿内此时已点了灯火,远远看着热闹异常,殿外的小房间候着许多歌舞者,我与周凌清路过时许多人扒着门窗往外看,并指指点点着闲聊。
“…对!他就是凌亲王!一人冲进了敌人大后方取了葛兰王的人头!”
“啊好威风啊…”
“你休得肖想,人家有王妃了!诺,就是身侧那一位!”
“…昨日为了凌王爷顶撞皇上那个就是她?……”
“是啊是啊,相貌虽不惊人,胆子倒大!”
“什么胆子大!不懂了吧,这就是用情至深,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
一群二八年华的舞女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用情至深这样的话都蹦了出来,我想她们平日里画本没少看。
我与周凌清进了殿,渐渐走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外头的喧闹。
谁知领路的公公越走越往里,最后登上了皇帝用膳的台上——原来,晚宴上,周凌清的桌台被设到了左上位。这怕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与皇帝同台的臣子。
“这份殊荣,王爷要受?”我小声问道。
你不主动要求下台?还在等什么?
“给了为何不受?跟上——”周凌清看也不看我,径直走向了上位。
这厮硬气,我不能扯后腿啊!
想着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一直到了钦天监选定的吉时,皇上太后以及贵妃娘娘才姗姗来迟,此时台下的皇亲高官也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皇上眼尖,才登上台,眼里就看到两个不知真憨傻,还是假憨傻,给个竹竿就顺着爬的大聪明,正在台子上,假模假式的同台下的人行着一样的跪拜礼。
“凌亲王竟来了?朕只当你要推了年宴,要在府里缓一缓——”皇上不急不躁的问候着,走到龙椅前坐了下来。
“皇兄派了人送珠宝,又是动了宫里的车轿来接,臣弟怎敢推却?”
我看你没啥不敢的!
“你为本王征得天下,本该有如此待遇,”皇上的情绪藏在脸皮下,神色莫辩,“都平身吧,今日来的都是朕的家人与朕倚仗的爱卿,不必拘礼——”
台下一阵骚乱,各官员都起了身,我趁机瞧了贵妃娘娘一眼——她胆子比我大,一双眼睛长在了周凌清身上,眼神里皆是担忧不安。
第33章 撞衫
惊喜吧,差点过了头七的人,安然无恙的又回来了。
太后此时饱含热泪,“不曾想今日还能与王爷一同庆新年,哀家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话毕又抹着泪扭头看向皇上,“得好好赏赐你的兄弟,不知这次南征又吃了多少苦难!”
“母后不必挂心这么许多,你只管养好身子就是了,凌亲王的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缺不得!”
皇上侧过身子,保证着。
“那臣女皇上打算赏些什么?”此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传来了一声调皮的讨赏声。
少顷,大殿进来了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化着得体的妆容,脸上透着浅笑,从远处施施然走来,等她在台下站定,我才注意到她的衣着——不夸张的讲,我俩等会可以上演个真假王妃了。
她的红色衣衫跟我的王妃宫装,几乎一模一样,我只多了垫肩与高高立起的衣领。旁的,无异。
“你是……沈青思?”皇上怔了怔,很快认出了来人,看得出来,他的情绪高涨起来,“快快快,到台上来!你爹当年带你到闽南时,朕刚登基,那年,你才十二岁,不想如今摇身一变,竟出落成了大姑娘,朕都不敢认你了!往年你爹推辞路远,如何今年肯回来过年了?他去哪里了?怎的还不来见朕?”
沈青思三两步上了台,福了一礼,“皇上难道忘记了?父亲被您派去了边疆维和,这么短的时日如何回得来?他出行前,留了我守在闽南小城,我是尾……尾随了凌亲王回的长安……”
“原来如此,你爹他…竟也放心?”
“我是他的得力干将,如今在他麾下也掌管了一队精锐,他有何不放心的?”沈青思颇为自豪,话里话外字字彰显着骄傲。
“快!先赐座!”皇上表现着自己爱惜将才的样子。
谁知沈青思摆了手,走到周凌清的一侧,毫不客气的入了座,“我与他一同坐着就是,在军中我们经常这样席地就坐——哦对了多上一副碗筷即可!”
您没瞧见他旁边坐了人吗?也没瞧见贵妃那两束带了刺的目光看向您吗?
“沈将军…”周凌清刚要说什么,就被沈青思截了话头,“叫我青思!”
“……青思,本王携了王妃一起参宴,怕是不方便与你同桌。”周凌清婉转的撵人。
“王妃?”沈青思终于看到了我,她隔着周凌清上下扫了我一眼,说道,“真巧,我与王妃的新装竟神似了,我坐这里你不介意吧!?”
小九太棒了,花了一千金让我在殿上同人撞了衫,人家还窈窕瘦小,五官精致,如果说白胖算优点。那我也有胜出的地方,夸出来就是“白皙丰盈”。当然,整体而言,谁丑谁尴尬的话,尴尬的是我没跑了。
“介意啊青思小姐,”我端着笑,回道,“我知你们战场兄弟,不拘小节,但这里是宫宴,青思小姐是未嫁之女,凌王爷是有妇之夫,如此这般‘不拘小节’传出去,岂不坏了小姐名声?”
“你——”她红着脸指着我,却憋不出一句话。
“王妃说得在理,来人,赐座!”皇上终于如意的在他右手边的下位安排了座位。
沈青思斜楞我一眼,喘着粗气跑了过去。
“你爹可曾说何时回长安看一看,这又两年未归了。”皇上没话找话。
沈青思怒视着我,却回着皇上,“父亲临走前说四月回京述职,到时好好同皇上与皇后见一见,”她提到皇后突然软了几分,转而眼睛望向了皇上,“……我姑姑…可好些了了?”
皇上摇头,“还是老样子,她虽疯着,却也时常念着你们,你们多回来才是。”
“可闽南小战不断,又离不了父亲!”沈青思很苦恼。
“从今往后不就离得了了?既一战得了葛兰国,往后只需有个监察都尉驻地即可,你与你父亲皆可放下重担了——只不过边疆又乱了起来,倘若你爹爹愿意把兵权移交给边疆驻地元帅,你们一家在长安即可团圆了——”
我是不知边疆驻地元帅是这皇上的什么亲信,但你此举不是要明着整合资源到自己人手里吗?
沈青思不傻,人家三两句替老爹解了围,“父亲总说自己宝刀未老,怕是不愿卸甲归田!倘若闽南不需要我父女二人,去边疆也可!只是……”她忽的娇羞起来,手里捋了一缕小辫,“青思到了嫁人的年纪,怕是不能再随着父亲这样东南西北的往战场上奔走了——”
姑娘倒不扭捏。
皇上的眼神在沈青思与周凌清之间来回流转,良晌才道,“青思果然长大了,那朕来为你指个婚事,你看左丞相家的大公子徐修文如何?”
说的跟做的咋还不一样?
“不必了,臣女心有所属,谢过皇上好意了——”
沈青思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出口拒绝。
可皇上的“好意”,岂是你能随意拂去的?这时候,有一个好爹的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谁不想有这样一个好爹呢?
我也想。
但我只是想想,沈青思是真有。
“那青思是有思慕之人了?”皇上追问道。
“我还不知他的心意——”沈青思盯着周凌清回道。
不是,青思小姐,你这样也太明显了些,连我都看了出来。
“那人是?”皇上还要问。
沈青思倒不傻,许是怕当场被拒没了脸面,她扬声道,“等他什么时候心里有了我,我再找皇上跟父亲做主!”
那你等不到了,人家有个活着的白月光。
“也好,”皇上终于放过了她,我想皇上大约也是寻思能过一天是一天,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这沈青思非得嫁给周凌清,他再现场想办法灭了这段孽缘,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周凌清得了这样大的岳家助力。
“那你突然回来,府上短缺什么,要记得同朕说!”皇上又关心起沈青思的日常生活。
“我没回府里!这几日一直在客栈住着,东西倒也齐全…”顿了顿,她忽的又转了话头,“不过,父亲还在边疆,我一人在客栈过年略显凄惨,天下间的衣衫千千万,我竟与凌王妃穿了同一件,只觉与她投缘极了!不如我搬到凌王府与王妃同住,也好得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