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我瞎了眼。
“本王还以为你要把本王的馨苑连地拔起一并拖走——”他冷着语调,坐在了已经被擦拭一新的椅子上,左看右看一番后,开口讨起茶,“没有茶水算什么待客之道?”
我起身从后头茶几上的壶里倒了一碗清水,递给了他,“王爷在自己家里算什么客?况且,如今这里没有上好的茶,也没有上好的玉瓷杯,只一壶清水,几个破烂茶碗,王爷凑合用吧!”
他许是渴极了,并不听我说什么,抬手猛灌了几口,这才续上命。
“是子枫传信给本王的,说你‘举家’搬进了馨苑——你要走便走,这又是哪一出?”他终于歇过了劲儿,出言审起了我。
我还能说我的“心血”,你的亲儿子,许就是差点被你的“新王妃”毒害身亡,我不想我四年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只能留下继续照看他吗?
我若这么说又没有证据,被人家反告一个“诬陷”,那还得了?
“自然是觉得王爷给的金银实在太多了,我受之有愧,要继续为王爷效力才能拿的心安啊,到馨苑来,干的活让王爷尽收眼底,这样王爷也不白白为自己出的银钱心疼了——”
实话不好讲,假话不有一百句等着你?
“是么?”周凌清鹰般的眼神看着我,又道,“若是这个理由,倒不必了,那些金银实在不足挂齿,你拿的理所应当——”
咋的,这是要撵人?
所幸我脸皮厚,刷起了无赖,“我就这么碍王爷的眼?来便来了,哪有这么多的缘由?果真是有了新王妃,便不必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吗?”
他听了脸上带了明显的愉悦,嘴角轻轻扯动,“是王妃离别前际,发现了自己的心,终究舍不得本王了?”
“自恋王”又重出江湖了。
“您要这么认为,暂且算是吧…”
你儿子身上不就流着你的血脉,也算沾点边吧。
我再一次取悦了他,他将腰间的牌子摘下来,啪叽拍到了桌上,眉眼间颇有些自得,“缺什么,少什么,让小九拿了牌子到仓库去领——”片刻,又见他的眉头皱作一团,似乎想起还有重要的事,立刻起身作势要走,才走两步又回了头,对着我笑道,“先领一套青花瓷茶杯来——”
这人咋这么喜欢被人喜欢?
……
大约一刻钟之后,小九回来了,她肩上扛着一个大包囊,一进门就招呼小红帮她落地——不过是让她去街上淘换些冰块来,回来如何是这一大包?
“主子,您快些过来瞧瞧!”她解开袋子,又喊我过去“参观。”
我摇着蒲扇很给面儿的站过去低头瞅了一眼。
第一眼没什么,再看,又看,熟悉感扑面而来——这不就是之前让小九倒卖掉的首饰珍宝异石?
小九擦着汗,解释着前因后果。
原来她去买冰块时,刚出府就碰见了她家王爷骑着“高头大马”归来,王爷问她去干嘛,她就说大伏天的,去进些冰块,人家王爷就又问了,府里夏天什么时候缺过冰块?需要外头买?小九就如实相告了,说府里有人管制啊,人家不给发啊,往前数四年也是出去买的!你没瞧见罢了!王爷脸色有点挂不住了,说不用买了,等会儿会有小厮领了送过去!然后又交给了她别的差事,让去街上当铺取些东西!
再然后她就取来了这一包裹,往回走的路上又迎头碰上了骑“高头大马”的王爷,人家王爷说,人家着急去宫里复命,让她把东西带回来给她家王妃,也就是我,即可。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合着我们典当的东西,这厮一个不差的都包圆了?
我目瞪口呆之际,小九还在口若悬河的喷着唾沫星子,“王爷真是良苦用心,典当行的老板说了,但凡是我这个长相的丫头送过去的东西,王爷都让留下了,他说他自会出高价回购,不许折卖出去!”
小九在高兴什么?我只觉头皮发麻——窥一斑而知全貌,小九去点典卖珍宝他都知晓,那我们在如烟阁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就是说,四年来,我们举如烟阁之力养他儿子的事,他都知道?我们领不来棉衣厚被,甚至连水都要自己去打,他也看在眼里?
然后他就这么狠心的,一边暗中观察,又一边装作不知——让我们如此,熬完一个冬夏,再有一个秋?
第47章 阴谋
后来几日,我自觉是我思想过于阴暗了,因为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干的理由。
自我拎娃搬回馨苑,他似乎乐于享受与小俊材之间的“天伦之乐”,没了那么忙的公务,也极少有外出的差事,小俊材迷失在了他的举高高里,每天父亲父亲的难以自拔。
这样的周凌清,我怎么能给他扣上“眼瞧着我们苦难,却坐视不管”的帽子呢?
我终究是,阴谋论了。
再不想那么许多,我又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王妃生活。
沈青思,很快看不下去了。
她来找周凌清,问他为啥没有驻地的差事也不去青玉苑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人家在补偿儿子缺失人家的那四年啊。
但他回答的很委婉,说不驻地,但有别的公务忙啊,书房在这里,没办法。
沈青思却步步紧逼,又回道,青玉苑有的是地方啊,把书房搬过去不就是了?
周凌清眼皮也没抬,说不想搬,哦对了,馨苑门口守着的那六个小厮立刻撤了!天天贼眉鼠眼的往院子里看,令人心烦!
沈青思这下狂怒了,她把厅堂桌子上的杯具全呼到了地上,说别以为我是傻子,早就知道你在这一家三口,乐不思蜀了,还拿公务做幌子?骗鬼呢!?
周凌清深吸一口气,这次抬了抬眼皮,说没骗鬼!骗你呢!
沈青思呼哧呼哧被气走了,馨苑的几个小厮丫头在院子里看直了眼。
小九讲述这段的时候,绘声绘色,让人如临其境。
“然后呢?”我意犹未尽。
“然后,然后门口的那几个小厮都被驱散了,再然后,您就同世子逛园子回来了啊!”小九再想不到别的桥段,挠着头答道。
我说咋这么精彩,原来已经是高潮部分了。
在这之前,沈青思的名声是,御下极严,善于管家,有王家风范。
在这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有些负面的流言蜚语纷沓而至。
大概就是说这俩祖宗成婚后,第一年处得还好,相敬如宾,常常一同出行,后来没多久,就很少一同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了,每次这王妃都说王爷公务繁忙,不好意思,这个喜事/丧事/月子,由我代王爷出席了。
但许是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裂缝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日若是小娇妻的存在,也不能一瞬就爆发出这样大的怒气。自然是平时就积累了许多,在我入住馨苑后,彻底点爆了。
我跟小俊材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样,御下极严,被传成了暴脾气,王家风范,变作了奢靡无度。
即便如此,沈青思在凌王府还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有这样大的余威,是因为她实在给人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动辄打骂也就罢了,没事儿就请家法谁受得了?这管理兵士的方法用在细皮嫩肉的小丫鬟身上也不合适啊。
所以就算周凌清又视我如从前,在馨苑眠下的频率也很高,他高调的要往馨苑选些丫头伺候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的退后了一步,大家都害怕。
怕哪一日,我又被弃了,她们落到沈青思手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子枫,不得不说这是位硬茬,她遵从沈青思完全是因了她的管家之位,虽恭敬礼待,但从未流露出过一丝惧意。
所以她,单刀匹马的拎着包囊又回来了。
惊到了小九,也让我刮目相待。
大概是听闻真的有人敢往馨苑这个不毛之地纵身,沈青思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了。
我俩一左一右,都落座在了厅堂的主位上。由于周凌清礼待于我,她也稍微客气了些,不再搬个小板凳出来“赐座”。
但她仍把已经出了府去庄上巡查的子枫召了回来,看着子枫大汗淋漓的赶回来,她得意至极,出言劝道,“子枫姑娘是府里的老人了,随王爷回长安城之后,便赐了栖苑,如今管着庄子街铺事宜,也算是小半个主子了,怎么自轻自贱来给旁人端茶倒水?有人没有规矩,子枫姑娘好歹也得拎得清些。”
“王妃说笑了,子枫哪里敢自称主子?不过是跟随在王爷身旁久了些,是个时日久了些的奴婢,自然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子枫回得不卑不亢。
沈青思听闻,脸色立时垮了下来,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子枫,聚了怒气。
“本王妃瞧你是打定主意要轻贱到底了,不过念你苦劳在身,还是想给你个机会,”沈青思说着,拳头握成了一团,“本王妃,哪怕有一天被人厌弃,也是高高在上的凌王妃,只要在这王府一天,就要做得这内院的主!不像有些人,被厌弃后便要一朝天堂,一朝入地狱——你一定要,与本王妃作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