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具后的脸色微变,眼神飞快地瞥向榻上的周秋兰。
周秋兰心领神会,立刻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声音带着哭腔,打断了云衡之。
“大哥,大哥息怒啊!”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弟媳已是将死之人了,俗话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道长看着……看着仙风道骨,颇有几分真本事的样子……”
她喘着粗气,看向云衡之,“大哥,您就……您就让他瞧瞧吧,万一这院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冲撞了府里的贵人,弟媳……弟媳死也难以心安啊,咳咳咳……”
云衡之脸色铁青,他刚想厉声斥责,目光扫过周秋兰那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又强压下火气。
“住口!什么妖邪!本公能到如今这个位置,手上沾染的血腥,斩杀的所谓能人异士还少吗?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敛财害命的宵小之徒,你也信这个?”
他这话说得杀气腾腾。
那“高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面具下的额头已然渗出了冷汗。
周秋兰被噎得一时语塞,正绞尽脑汁想再如何劝说。
一个清脆软糯的小奶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咦?妖邪?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被青鸢半护在身后的云棠,正探出小脑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位道士,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她小嘴弯了弯,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指向那人。
“大侄子,别急着赶人走啊,我也很好奇呢,不如……就让这位道长说一说?他到底算到了什么妖邪呀?”
这话一出,周秋兰和那面具道士心中同时一喜。
成了!
这小丫头竟然自己撞上来了!
道士精神一振,努力挺直腰背,维持着高人风范,声音刻意拔高,指向云棠的方向:
“贫道所算,正是此童!”
他目光如电锁定云棠,语气斩钉截铁:“此童年纪虽幼,却性情骤变,异于常人,更兼一些不合其龄的奇诡本事,此乃妖邪夺舍,鸠占鹊巢之明证,其周身还隐有黑气缠绕,贫道绝不会看错!”
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云棠身上。
云棠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她伸出小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小脸上满是困惑和委屈。
“哦?”她小奶音软软糯糯,“你的意思是……我是怪物哇?”
第122章 你当我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云棠小嘴一撇,像是被冤枉了一样,很不开心,嘟囔道:“我才不是怪物呢,你骗人。”
“放肆!”云衡之怒吼出声。
刹那间,整个屋子的温度都跟着冷了几分。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道士,“装神弄鬼,简直是满口胡言,既然你自诩有真本事……”
他冷哼一声,对身边的萧奕递去一个眼神。
“萧奕!”
“是!”萧奕应声而动,身形快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道士脸上的青灰面具已被他一把摘下。
紧接着,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市侩和惊慌的中年男子的脸,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
道士猝不及防被揭了面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对上云衡之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叫道: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贫道所言句句属实,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冤枉人?”
“呵。”云衡之冷笑一声,那笑声让道士忍不住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云棠那带着点好奇的小奶音再次响了起来。
“那你说说看呀,”她歪着小脑袋,大眼睛清澈见底,直勾勾地盯着那道士,“我到底是什么怪物哇?”
云衡之的目光也沉沉压在那道士身上,声音冷然,“说,给本公好好说说!”
云衡之向前一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公现在就剁了你这装神弄鬼的狗头!”
那道士被这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强撑着,目光慌乱地扫向云棠,嘴里颠三倒四地重复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国公爷息怒,贫道绝无虚言,您……您仔细想想!此童……她……她才三四岁的年纪啊,寻常这般大的娃娃,话都说不利索,懵懂无知,可……可您看她呢?”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云棠。
“她口齿何等清晰?条理何等分明?行事说话,哪一点像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这……这根本不合常理,此等异于常人之相,若非妖邪夺舍,鸠占鹊巢,还能是什么?”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云衡之闻言,不怒反笑。
“呵,”他薄唇轻启,“照你这套歪理邪说,凡是天资聪颖、卓尔不群、不似庸碌蠢物之人,便都是妖邪了?”
他目光扫过道士惨白的脸,“本公三岁能诵诗,五岁通兵法,七岁百步穿杨,若按你这妖道所言,本公岂非也是那被妖邪夺舍的怪物?”
“说话!”
那人身子猛地一抖。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乱飘,最后猛地垂下头,“罢了,既然……既然贵府不信贫道之言,贫道……贫道也无话可说,佛……佛不渡无缘之人,贫道这就告辞。”
他胡乱作了个揖,转身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站住!”云衡之的声音冷然。
他身体一僵,惊恐地回头。
云衡之眼神睥睨,“你当我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等宵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妖言惑众一通,你还想全身而退?”
他大手一挥,厉声喝道:“来人!给本公拿下!”
“遵命!”门外早已待命的侍卫立刻扑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将那道士死死按倒在地。
“啊,国公爷饶命,饶命啊!”道士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吓得魂飞魄散,杀猪般嚎叫起来。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向榻上同样面无人色的周秋兰,声音凄厉,“夫……夫人,救我,救我啊,您……您答应我的……”
周秋兰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她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声音尖厉:
“住口,你这该死的江湖骗子!你看我做什么?我……我根本不认识你,谁答应你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云棠小身子一扭,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面色惨白的周秋兰面前。
她仰着小脸,声音脆生生的,“二侄媳,原来是你认为我是妖怪呀?”
她往前凑了两步,大眼睛眨啊眨,清澈得惊人,“那你现在看清楚了吗?你看我像不像妖怪啊?”
周秋兰被她这话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厉声呵斥,“你个小……”
“贱种”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周秋兰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云衡之的身影,她浑身一个激灵,硬生生把那话咽了回去,慌忙改口,“不……不是,小姑姑误会了,秋兰不是那个意思,秋兰是担心你……”
云衡之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秋兰口口声声说不行了,可他看她方才那脱口而出的气势一点也不像是临终之人该有的状态。
“铮!”
突然,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云衡之猛地拔出萧奕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冰冷的剑锋已死死抵在那道士的脖颈上。
一丝血线瞬间往外沁出。
“说!”云衡之面色冷然,“到底受何人指使?若有半字虚言,本公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那道士感受到脖子上的剧痛,看着云衡之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再瞥见周秋兰那副急于撇清的模样,心头最后一点侥幸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说,我说,国公爷饶命,饶命啊!”道士涕泪横流,身体抖如筛糠,“小的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那……那些什么夺舍妖怪的说辞,都是……都是事先备好的套话,甭管碰上啥情况,都得往邪乎里说,可……可小的真不是主谋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面无人色的周秋兰,嘶声喊道:
“都是她,是她找到小的,说府上有异象,让小的务必坐实府中有妖怪的说法,还说事成之后会给小的一大笔银子,是她蛊惑小的,国公爷明鉴啊!”
“你简直胡说八道!”周秋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手指死死抠着被褥,“你这下作的骗子,自己招摇撞骗被识破,竟敢攀诬于我,大哥,您万不可信他……”
云衡之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沉声对旁边的青鸢道:“青鸢,带小姑姑下去。”
“是,国公爷。”青鸢立刻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