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
这国公府里,每个人都是按照身份地位发放份例的。
眼前这女子的衣裳,虽然艳丽,但不是什么叫得出来的好料子。
见此,青鸢自觉在云棠耳边压低声音道:“四少爷的娘亲和这个叫红玉的,都是府中的通房丫鬟,她们……”
“你不过也是个通房,没名没分,连个正经姨娘都算不上。”云棠的声音清晰无比,“自己从未受过宠,也无人待见,便来欺辱比你更弱,更无依靠的人?”
“柳氏再不济,也是璋儿的生母,是国公爷房里抬过的人,璋儿是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少公子,岂容你一个奴婢随意打骂欺辱?”
红玉被她戳中心中的痛,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旁边那几个婆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头垂得更低了些。
云棠目光转向地上紧紧相依的柳氏和云璋。
柳氏挣扎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云棠,眼中是难以置信的微弱希冀。
云璋更是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云棠深吸一口气,小胸脯挺起,一字一句的道:
“都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云璋和他娘柳氏,就是我棠华院的人!”
“谁再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谁敢再对他们说一句不敬的话,”她顿了顿,小手指向面无人色的红玉和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婆子,“就是跟我云棠过不去,跟棠华院过不去!”
她转向青鸢,“青鸢,把这些人……”
她指了指红玉和那几个婆子,“全都给我捆了,送到管事嬷嬷那里!告诉嬷嬷,她们欺凌主子,怠慢职守,按府里最重的规矩处置!”
“还有这个红玉,”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红玉,“罚她跪在管事院外的碎瓷片上,跪足三个时辰,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是,主子!”青鸢应声干脆,眼神锐利如刀,扫向那几个早已瘫软的人。
“不,小姑奶奶饶命!饶命啊!”红玉终于崩溃,尖叫着想要扑过来求饶,却被青鸢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只敢在原地。
那几个婆子也紧跟着哭嚎着磕头。
云棠不再理会身后的哭嚎,迈着小短腿走到柳氏和云璋面前。
柳氏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挣扎着就要磕头:“小姑奶奶大恩大德……奴婢……奴婢……”
云璋更是“咚”的一声重重磕在地上,额头瞬间红肿一片,泣不成声:“谢小姑祖,谢小姑祖救命之恩!璋儿,璋儿和娘亲……永世不忘!”
云棠伸出圆乎乎的小手,轻轻扶了扶柳氏布满伤痕和泪痕的手臂,又拍了拍云璋剧烈颤抖的肩膀。
“好啦,别磕啦,起来。以后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们了。”
“青鸢,找人把柳姨娘扶回房,请大夫来看伤!把璋儿也带回去好好上药,换身干净衣裳!”
“是!”青鸢立刻安排起来。
破败的小院里,只剩下柳氏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云璋的哽咽,以及红玉等人的哭嚎声。
第17章 吃饭睡觉夸侄孙孙
青鸢几个眼神示意,原本跟着红玉的几个婆子竟麻利地反水。
将瘫软在地的红玉扭住捆了,又互相推搡着,主动绑了自己人,战战兢兢地押着红玉,在青鸢的冷眼监督下,往管事嬷嬷的院子去了。
她们心下清楚,得罪了小姑奶奶,眼下只有拼命表现才能得一线生机。
柳氏被棠华院粗使婆子小心翼翼搀扶起来。
她身子颤颤巍巍,但那双泪眼却感激地盯着云棠。
云璋更是像找到了主心骨,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云棠身后。
棠华院瞬间多了两张嘴。
云棠小手一挥,让青鸢拨了两个老实本分的粗使丫鬟和一个婆子过去专门照顾柳氏母子起居,又请了府医仔细诊治柳氏的伤。
云璋换上了棠华院小丫鬟赶制出来的,虽然不算顶好但干净整洁的新衣。
他站在云棠面前时,背脊挺直了些,眼神却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不安。
“小姑祖……”云璋低垂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璋儿能做什么?璋儿不想吃白饭……”
云棠正盘腿坐在软榻上,拿着一块光滑温润的羊脂白玉把玩,闻言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她想了想,小手一指旁边堆着的一些碎布头,彩线和零散的小玩意儿:“喏,先帮我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线理一理,按颜色分开,缠好。窝要做个新荷包。”
这活儿简单又琐碎,正适合云璋。
他重重地嗯了一声,搬了个小杌子坐到角落,埋头认认真真地理起线来。
他手指细长,动作虽慢却异常仔细,每一根线都捋得顺顺当当。
颜色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
柳氏在精心照料下伤势渐好,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云璋彻底成了云棠的小尾巴。
云棠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虽然个子比云棠高些,却总是微微弓着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却时刻追随着那个粉团子。
云棠鼓捣她的大业时,云璋就在旁边默默地打下手。
递剪刀,穿针引线,收拾散落的珠花,甚至学着研磨那些云棠收藏的用来调胭脂的细粉。
他学得极快,手极稳,那些细腻的粉末在他手下被研磨得均匀无比,连青鸢都暗暗点头。
这日,云棠心血来潮,翻出几块品质一般但颜色尚可的边角玉料,还有一套小巧的刻刀。
“侄孙孙,”云棠把刻刀和玉料推到云璋面前,小脸上一派“重任相托”的严肃,“窝看你的手挺巧的,试试这个?刻个小鱼小虾玩玩?”
云璋看着那些泛着温润光泽的玉石,和闪着寒光的刻刀,呼吸都屏住了。
他从未接触过如此贵重的东西,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最小的青玉片和一把最细的刻刀。
他将那青玉片放在掌心,指尖细细地摩挲着纹理,又拿起刻刀,在另一块废料上极其轻微地尝试着。
一下,两下……
他的眼神专注得惊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刀与玉。
云棠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在一旁鼓捣她的胭脂盒子。
过了许久,当云棠打了个小哈欠,准备放弃时,云璋双手怯生生地捧着一件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小姑祖,您……您看这样……行吗?”
云棠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那青玉片上,赫然趴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蝉!
蝉翼薄得几乎透明,上面的纹路丝丝分明,蝉的腹部微微鼓起,六条细足紧紧抓着玉片,连头部那对复眼都隐约可见!
虽然刀法尚显稚嫩,但那份神韵,简直令人惊叹!
“哇!”云棠一把抓过那只玉蝉,翻来覆去地看,小嘴张成了“O”型,“璋儿侄孙孙,这是你刻的?”
云璋紧张的手心全是汗,看着云棠惊喜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是璋儿刻的,给小姑祖玩…”
云棠小胖手一拍大腿,头上的小辫子都跟着晃悠:“好!刻得太好啦!”
她跳下软榻,拿着玉蝉在屋里兴奋地转了两圈,然后跑到云璋面前,踮起脚。
她本来想拍云璋肩膀,奈何够不着,便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窝做主啦!以后你就跟着学这个!府里库房不是存着好多玉料石头吗?窝跟大侄子说,给你找最好的师傅!”
云璋微微抬头,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重重地磕着头。
没过几日,云棠便拉着云衡之的手,晃悠着把那只青玉蝉塞给他看,叽叽喳喳地说了云璋的天赋。
云衡之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玉蝉,又看了看旁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云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印象极其模糊,此刻才真正正眼看了他。
他略一沉吟,便点了头,吩咐管家去寻访京中有名的玉雕师傅,破例让云璋跟着学习,所需玉料也从府库中酌情支取。
云璋如获至宝,学习起来近乎疯狂。
天不亮就起来练习握刀磨石看料,夜深了还在灯下反复琢磨师傅教的技法。
手指被刻刀划破无数次,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他却浑然不觉。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刻出最好的东西给小姑祖看!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那位三岁半小姑祖查账并且合理惩治下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京城贵族圈中悄然流传开来。
起初,是那些被青鸢捆去管事院的婆子们,被责罚后放出来,心有余悸又忍不住添油加醋地诉说小姑奶奶如何铁面无私,如何一句话就吓得红玉魂飞魄散。
随后,是棠华院中的人,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这些事经过口口相传,越传越神。
“……再厉害,终究是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娃,还是个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