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夏月淑,语气斩钉截铁:“月淑,你带小祖宗回屋,给她挑几样新得的甜果子吃。青鸢,青果,跟我去鹤轩院里看看。”
“好呀,吃果果!”云棠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小脸放晴,搂紧夏月淑的脖子。
夏月淑心领神会,抱着云棠柔声哄着:“走,侄媳带小祖宗去吃甜甜的蜜瓜。”
云衡之带着青鸢、青果,步履带风地直奔云鹤轩的院子。
*
云鹤轩正心神不宁地在书房里踱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皱的纸条。
正是小顺子无意掉在他院门口,又被他恰好捡到的。
纸条上的字迹他认得几分,像极了母亲祝欢颜的笔迹,内容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内容竟是指责父亲不公,暗示他若不闹,母亲永无出头之日。
他正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云衡之出现在门口。
那股迫人的气势让云鹤轩瞬间白了脸,下意识想把纸条藏起来。
“手里拿的什么?”云衡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鹤轩吓得一哆嗦,纸条不注意脱手飘落在地。
青果动作极快,上前一步,恭敬地拾起纸条,双手呈给云衡之。
云衡之展开纸条,只扫了一眼,额角青筋便猛地一跳。
这字迹,乍看之下确与祝氏有七八分相似,内容更是恶毒,挑唆亲子对抗父亲。
“父亲!这…这不是……”云鹤轩吓得语无伦次,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闭嘴!”云衡之厉声打断,眼神冰冷地扫过儿子,“这纸条,哪来的?”
“是…是儿子在院门口…捡,捡到的……”云鹤轩声音发颤。
“捡到的?”云衡之冷笑一声,“青果,你方才在后角门,看见谁了?”
青果立刻垂首,声音清晰回话:“回国公爷,奴婢亲眼看见二夫人院里的跑腿小厮小顺子,鬼祟在后角门处张望,手里攥着类似纸片之物,随后便朝鹤轩少爷院子的方向快步去了。奴婢看得真切。”
云衡之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好!好得很!”云衡之怒极反笑,将那纸条狠狠攥成一团,“来人!”
萧奕立刻出现在门口。
“去!把二夫人院里的那个小顺子,立刻给我捆了!严加审问。”云衡之的声音冷然,“再去告诉祝氏,禁足期间不思悔改,竟敢指使下人传递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从今日起,撤去她院中所有一等丫鬟、管事婆子,只留两个粗使婆子看守门户。吃穿用度,一概按府里最低等的姨娘分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父亲,母亲她……”云鹤轩还想为母亲辩解,被云衡之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愣在原地。
“你!”云衡之指着云鹤轩,痛心疾首,“耳根子软,是非不分!差点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罚你闭门思过一月,《孝经》《弟子规》各抄百遍。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云鹤轩面如死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棠华院。
云棠正被夏月淑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吃着切成小块的蜜瓜,汁水沾满了小下巴,甜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云衡之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走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的一幕。
他周身的戾气在看到云棠纯真满足的小脸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大侄子!”云棠看到他,立刻伸出沾着蜜瓜汁的小手,含糊地喊。
云衡之快步上前,从夏月淑怀里接过这软乎乎的小身子,紧紧抱了抱。
小祖宗身上那股甜甜的奶香和蜜瓜香,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的怒火。
“坏人,打跑啦?”云棠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小手还比画了一个拍打的动作。
“嗯,”云衡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肯定,“小祖宗放心,都被大侄子狠狠打跑了。”
夏月淑在一旁看着,轻轻松了口气。
云棠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满意地“嗯”了一声,小脑袋靠在云衡之宽厚的肩膀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折腾了这么久,她有点困了。
“小祖宗困了?”他声音低沉温柔,全然不似方才在鹤轩院中的雷霆震怒。
云棠那沾着蜜瓜汁的小手无意识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夏月淑在一旁看着,心中百味杂陈。
有对云棠的怜爱,有对丈夫难得柔情的触动,更有对鹤轩那孩子境遇的复杂叹息。
她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柔:“国公爷,妾身抱小祖宗去睡吧?”
“不必。”云衡之抱着云棠的手臂紧了紧。
他转身,竟抱着她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让她在这儿睡。”
国公爷的书房,是府中绝对的禁地,肃穆威严,从未有过孩童踏足,更遑论酣睡。
青鸢和夏月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诧,随即又化为无声的了然。
国公爷此刻,需要这小祖宗在身边。
书房内,紫檀木大案上公文堆积,墨香与沉水香的气息交织。
云衡之却毫不在意,他抱着云棠走到靠窗的宽大紫檀木榻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榻上铺着柔软的棉垫。
云棠一沾到软垫,小身子便自动蜷缩起来,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彻底沉入梦乡。
云衡之就坐在榻边的圈椅里,沉默地看着那张酣睡的小脸。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缕细软的绒发,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温软滑腻。
差一点……
差一点鹤轩那蠢材就着了道,差一点这把火就会烧得更旺,差一点……他可能就护不住怀里这片安宁。
夏月淑端着一碗温热的安神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茶盏轻轻放在云衡之手边的小几上。
她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云棠,又看向云衡之紧锁的眉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自顾自拿起一件薄软的锦缎小披风,轻柔地盖在云棠蜷缩的小身子上。
“月淑,”云衡之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依旧锁在云棠身上,“你说…我是不是…对鹤轩太狠了?”
那毕竟也是他的骨血。
夏月淑动作一顿,心中微涩。
她走到云衡之身侧,温婉的声音压得极低:“国公爷处置得并无不妥。鹤轩少爷耳根软,易受人蛊惑,此次若非小祖宗警醒,后果不堪设想。闭门思过,抄书明理,是让他静心,也是护他。至于祝姨娘……”
第25章 父亲,我是你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啊
夏月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国公爷让她衣食无忧,已是仁至义尽。”
云衡之沉默着,端起那碗安神茶,却久久未饮。
书房里只剩下云棠清浅的呼吸声。
睡梦中的云棠忽然含糊地呓语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里看到了什么让她担忧的画面。
云衡之立刻放下了茶盏,倾身过去,大手覆上她小小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还好,温温的。
夏月淑也紧张地看着。
云棠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小嘴吧嗒了两下,似乎梦到了好吃的,又沉沉睡去,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盖在身上的披风一角。
云衡之紧绷的肩线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云棠每日看树苗,吃甜果,偶尔在夏月淑或云衡之怀里打个盹儿。
国公府门口却突然喧闹起来。
这日午后,云棠刚被夏月淑哄着喝了小半碗牛乳羹,正咂着小嘴回味,青鸢脚步略显急促地走了进来,面色带着一丝古怪。
“夫人,国公爷,”青鸢福了福身,声音压低了些,“府门口来了个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光景,衣衫虽旧却整洁,口口声声说……说是府上流落在外的血脉,手里还拿着件信物,要见国公爷。”
夏月淑正拿着帕子给云棠擦嘴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云衡之。
云衡之剑眉蹙起,放下手中刚拿起的书卷:“流落在外的血脉?信物?什么信物?”
“回爷,那女子自称云晚晚,说信物是一枚双鱼戏珠的羊脂玉佩,鱼眼处嵌着极小的红宝。”青鸢禀报道,“门房不敢擅专,报给了管家,管家见那玉佩样式古朴贵重,不似寻常之物,又听她言辞恳切,说……说是府上老夫人当年留给亲孙女的物件,这才赶紧来报。”
“双鱼戏珠玉佩?”云衡之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母亲确实曾有一枚这样的玉佩!说是要留给第一个孙辈,当年……当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夏月淑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放下帕子,握住云衡之的手:“国公爷,事关血脉,务必谨慎。不如先将人请进来,看看信物,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