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白垂手侍立,细声道:“主子,太子殿下今日去了棠华院。”
周秋兰捻着佛珠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心底却在飞速盘算。
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查吧,都去查那九连环,查那深宫,查贵妃娘娘。
“佛祖慈悲……”她低低念出声,指尖捻过一颗佛珠。
“一个小丫头片子,病得连水都咽不下,还能翻出什么浪?”她嘴角噙着冷笑,“我等着她毒发身亡。”
煜王府,暗室。
烛火微微晃动,烛影投射在石门之上。
煜王背对着门,负手而立,听着身后人的低禀。
“王爷,云衡之方寸大乱,现下国公府内人心惶惶。我们的人,已按计划行事。”青衣男子的声音低沉平稳,“如今,圣上对云衡之的信任,想必已不如从前。只待其根基动摇,人心离散,我们的人便可伺机顶替其关键位置。”
煜王缓缓转过身,眸底闪过一丝阴鸷。
“一介女流,”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倒有几分手段。也就她们这些内宅妇人,能想出这等借刀杀人的阴毒心思,竟想到利用宫里的人。”
他来回踱了两步,“你可以让人递话过去,只要那小丫头真的毒发身亡,事成之后,本王答应过的好处,一分也不会少。”
他话锋陡然一转,“还有,之前让你查的那批兵器,到底找到没有?进宫之后到底被藏在了何处?”
男子垂首,沉默了一瞬,才道:“回王爷,经过多方探查后,依然……没有找到确切踪迹。”
他抬起头,迎上煜王瞬间阴沉的目光,谨慎地补充了一句,“王爷,依属下之见,需做好此批兵器已然折损或深藏的准备。常言道,留得青山在……”
“留得青山在?”煜王猛地打断他,语气暴怒,“又是这句,本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青书,本王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拳头紧握,骨节泛白,怒目圆睁的盯着眼前的人。
青书眼帘微垂,沉默了一瞬。
煜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
他盯着男子,眼神复杂,有依赖,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忌。
“青书啊,”他声音放缓了些,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非是本王心性不定。只是……时不我待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
他走近一步,目光灼灼,“你再想想,好好想想,除了等,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青书抬起头,目光沉静,淡淡开口:“王爷,云衡之树大根深,非一日可撼。如今之势,借其后院起火,借圣上之疑使其前朝失势,正是最稳妥也最致命之法。”
他顿了顿,“若此刻贸然动作,极易打草惊蛇,反噬自身。当下唯有按兵不动,待圣上对其彻底起疑,君臣离心之际,才是我们一击必中之时。”
煜王死死盯着青书的眼睛,一时间,暗室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声音。
半晌,他缓缓开口,“青书……你不会骗本王吧?”
青书闻言,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
他抬起头,直视煜王,眼神坦荡而忠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王爷明鉴。小人这条命,早在十年前被王爷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时,就是王爷的了。小人此生,唯王爷之命是从,必竭尽所能,助王爷达成心愿。”
他重重顿首,“王爷,尽管放心。”
煜王看着跪在地上的青书,伸出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
“本王……知道了。”
第74章 那叫忧心?
国公府,书房。
云衡之面色铁青,负手而立,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萧奕垂手肃立一旁,屏息凝神。
“小姑姑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萧奕立刻躬身回答,“回禀国公爷,小主子日常起居,除了小厨房精心准备的膳食外,便是那些小玩意儿接触得最为频繁。”
“小玩意儿?”云衡之猛地转过身,“具体是哪些?”
萧奕不敢怠慢,立刻朝门外低喝一声:“呈上来!”
接着,一名侍卫捧着一个木盒快步而入,轻轻放在书案上,随后打开了盖子。
只见盒内整齐摆放着几样孩童玩具。
一个色彩鲜艳的布老虎,几个打磨光滑的玉质小动物,一套小巧的七巧板,还有一个九连环。
云衡之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那九连环上。
“验!”他断喝一声。
早已候在门外的府医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拿起九连环,凑到烛光下,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环扣的连接处。
他鼻翼微动,又用指腹极其小心地捻过环身,甚至凑近闻了闻。
片刻后,府医脸色骤变,放下九连环,对着云衡之深深一揖,语气凝重:
“国公爷,此物……环扣缝隙及手握处,似有已经干涸的深色污渍残留,气味极淡,几不可闻。”
“观其色泽质地,极像……极像某种罕见藤蔓的汁液,此物若长期沾染皮肤,尤其孩童肌肤娇嫩,极易渗入,轻则眩晕呕逆,日渐虚弱,重则……恐伤及根本,药石罔效。”
云衡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一掌拍在红木书案上,案上的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哪里来的?”他双目赤红,声音因震怒而微微发颤,双眼死死盯着那九连环,“说,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一旁的青果,脸色微白,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回国公爷,这些都是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物件。”
“贵妃……宫里……”云衡之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胸中怒意翻涌。
这九连环竟然也是宫里赏下的东西?
“好……好得很!”他猛地抬头,“小姑姑才三岁半,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见到的生人屈指可数,能近她身的,除了国公府里的人,还能有谁?”
“是谁如此丧心病狂,对一个三岁半的孩子下此等阴毒狠手?心思还如此缜密,竟敢借宫里贵妃之名!”
刹那间,书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云衡之眼中寒芒一闪,“周秋兰近日可还安静?”
萧奕立刻躬身:“二夫人每日除晨昏定省,往棠华院向小主子请安,其余时辰皆在小佛堂诵经,甚少外出,瞧着倒是安静。”
“诵经,请安。”云衡之眸光微深,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棠华院,内室。
云棠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不已。
夏月淑坐在床沿,握着云棠微凉的小手,看着她呼吸微弱的样子,心口堵得发慌,难受得紧。
“青鸢,”她声音微哑,“你说……小姑姑这药也喝了好几日了,怎么就是不见好转?”
青鸢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答话,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下一瞬,周秋兰一身素净衣裙,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对着榻上的小人儿盈盈一福,“夫人也在呢。”
目光却似不经意的,飞快扫过床榻上昏睡的云棠。
夏月淑心头却猛地一紧。
她只觉那声音莫名令人心烦,敷衍地“嗯”了一声。
周秋兰似乎全然未觉,她捻了捻腕间的佛珠,目光再次飘向床榻,“菩萨定会保佑小姑姑的。”
她微微蹙眉,像是真在忧心,又状似无意地伸手,指尖虚虚悬在云棠额前寸许。
她继续道:“夫人日夜看顾,委实辛苦。只是这药瞧着似乎效力不大,大夫可说了什么准话没有?小姑姑这症候……究竟何时才能有起色?”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真是让人揪心啊……看着小姑姑这样,秋兰在佛前诵经,心都静不下来,只盼着小姑姑能早日逢凶化吉才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
言罢,她轻叹了口气,微微欠身,“夫人千万保重身子,秋兰……就不多扰了。”
她目光最后在云棠脸上极快地一掠,这才转身,步履轻缓地退了出去。
那背影消失在帘外的一瞬,夏月淑豁然起身。
她一把抓住身旁青鸢的手臂。
“青鸢!”夏月淑双目灼灼,紧盯着她,“你老实告诉我,小姑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是不是……是不是与周秋兰有关?”
青鸢脸色瞬间煞白,眼神躲闪,指尖冰凉,“夫人说什么呢……这二夫人她……”
“休要搪塞。”夏月淑厉声打断她,“她那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分明是盼不得小姑姑好。”
话音未落,夏月淑猛地甩开青鸢的手,提裙便疾步追了出去。
她不能让周秋兰就这么走了。
她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夫人!”青鸢大惊失色,想拦却已来不及。
一直闭目昏睡的云棠,倏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