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应声出去,不多时便快步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小主子,是东宫的人,太子殿下遣人送了好多东西来呢,好些个沉甸甸的箱子,还有好些捧着锦盒的内侍,都往咱们院里来了。”
云棠眼眸一亮,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她起身,带着青果向外走去。
院中果然热闹,宫人们训练有素地将一件件物品抬进偏厅,为首一名中年太监见云棠出来,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上前行礼:
“奴婢给小主子请安。太子殿下惦念小主子,特意命奴婢等送些新奇玩意儿和小物件过来,给主子解解闷儿。殿下还说,”
太监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近日政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亲自来看小主子,但心中甚是挂念,请小主子千万保重。”
云棠听着,面上笑容依旧。
她点了点头,声音清脆,“知道了。辛苦大家啦,青果,看赏。”
青果立刻捧出荷包,一一分发给那些宫人。
得了赏的内侍们纷纷谢恩,态度愈发恭谨。
待到宫人退去,云棠才走到那堆礼物前。
锦盒被一一打开,里面尽是些精巧别致之物。
许多东西,她连见都未曾见过。
云棠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盏走马灯,又拿起一个玲珑的雀儿木雕,眼睛亮晶晶的。
不多时,偏厅门口,春芽趁着里头热闹,悄悄探出半个身子。
她一见青果从廊下走过,立刻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她。
春芽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央求,“你能不能替我问问小主子,看看我能不能将功补过,让我到内院伺候?或者让我见见小主子也行。”
青果被她拽住,眉头微蹙,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她手腕一挣,就想抽身离开。
春芽哪里肯放,手上攥得更紧了,眼圈瞬间红了不少,“果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呀,你瞧瞧我,我本以为能近身伺候小主子,可到头来,只在外院当个粗使丫头,一点油水没有不说,那些活计又脏又累,磨得手都糙了……”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带着哭腔:
“每日里天不亮就要起来,劈柴、烧水、浆洗……苦得很,果姐姐,求你看在咱们从前一处当差的情分上,帮帮我,替我在小主子跟前说句话吧,好不好?”
“冬白……冬白已经没了,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没法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啊。”
青果停下脚步,看着她涕泪交加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是被迫的,总归最后也是帮了小主子。小主子心地最是纯善,不会为难你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安分些,比什么都强。”
话落,她用力抽回袖子,不再看春芽,转身快步朝偏厅内走去。
春芽望着青果决绝的背影,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正用袖子胡乱擦拭,旁边廊柱后却闪出一个小丫鬟,也是棠华院外院的粗使,凑到她身边,撇了撇嘴:
“啧,看人家如今这派头,真真是跟在小主子身边的红人了。哪还记得咱们这些旧日里同甘共苦的姐妹?”
她啧了两声,“她倒是过上好日子了,也不想着拉你一把。当初要不是……唉,可惜了。”
春芽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瞪了那小丫鬟一眼,用力吸了吸鼻子,“你胡说,我相信果姐姐,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豆豆见春芽油盐不进,撇了撇嘴,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偏厅内正玩得兴起的云棠。
看着那小小身影灵动专注的模样,豆豆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她搓了搓手,竟抬脚便想往偏厅门口凑。
可刚靠近门口,就被守在门边的侍卫无声地伸手拦住。
那侍卫眼神冷肃,并未说话。
但态度再明显不过。
外院粗使,按理来说,若无传唤不得擅入内院。
豆豆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悻悻然退开。
晚间,丫鬟们歇息的大通铺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霉气。
春芽心乱如麻,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
大通铺上鼾声此起彼伏,她只觉得胸口憋闷。
随后,她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屋子,想随便找个偏僻处透口气。
月光清冷,夜风带着丝丝凉意。
下一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啊!”春芽吓得魂飞魄散,短促的惊叫刚出口,就被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豆豆急促的声音紧贴着耳边响起。
春芽惊魂未定,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是豆豆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用力掰开豆豆捂着她嘴的手,压着嗓子,又惊又怒,“豆豆,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豆豆没松手,反而把她往一旁拽了拽,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开口:
“芽儿,你今日也瞧见了,咱们那位小主子,哪像个三岁半的小娃娃?”
“那眼神,那做派,灵醒着呢,你仔细想想,你犯的那可是背主的大错,冬白那蹄子,骨头都凉透了吧?”
她感觉到春芽身体猛地一僵,继续幽幽道:“青果说没事你就真信了,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她的命金贵着呢,可咱们的命,攥在自己手里头,总要比攥在别人手里头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
春芽愣了愣神,“可是这都过去一日了,还是没有动静,主子应当不会再来寻我麻烦了吧?”
“这会儿没动静,是人家忙着料理别的要紧事,没腾出手来收拾你,等他们想起来了……哼,悄没声息的,你就病死了,谁又能知道怎么回事?”
春芽被她的话吓得浑身发冷,手不自觉紧紧攥住了衣角,声音发颤,“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豆豆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声音更轻了些,“简单。你只要离开这国公府,他们找不到你人,自然就奈何不了你了。”
“离开?”春芽瞳孔猛地收缩,“我的身契还在府里管事那儿押着呢,私自逃跑被抓回来,那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豆豆一把按住她,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还想这些?是身契要紧,还是你这条小命要紧?你自己好好想想!”
春芽有些犹豫,“这……”
豆豆赶紧趁热打铁,“你要是愿意听我的,我能帮你。”
第79章 走,还是留下等死?
春芽一脸讶异地看向她。
月光下,豆豆的脸半明半暗,眼神却显得异常热切。
“帮……帮我?”春芽的声音微微颤抖,心下很是疑惑,“怎么帮?”
“我就问你一句,你想好了没?走,还是留下等死?”豆豆再次开口。
春芽浑身一哆嗦,嘴唇翕动着,眼神慌乱地四下张望。
离开国公府?
这念头太可怕了。
她从小就被卖进府里,这里就是她的天。
身契捏在别人手里,外面又举目无亲,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儿?
被抓回来的下场……
她不敢想。
可豆豆方才说的那些话……
她死死攥着衣角,“我……我……”
豆豆紧紧盯着她脸上每一丝挣扎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我尽力了的无奈,“芽儿,我知道这不是小事。你自个儿想清楚,命是你自个儿的。我也是看你可怜,不忍心看你落得跟冬白一样。”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实话告诉你吧,后角门当值的王婆子,跟我有点旧交情。明日寅时末刻,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我能求她通融片刻,到时你偷摸溜出去。”
说着,豆豆飞快地从自己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不由分说地塞进春芽手里。
“喏,拿着,这是我攒下的一点体己,不多,但路上总有点用。看在我们都是一样可怜人的份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豆豆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目光飞快地扫过春芽的脸。
春芽握着那包碎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豆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的脸。
脑海中不断翻涌着无数个画面。
她猛地闭上眼,泪水悄无声息滑落而下。
再睁开眼时,她眼底只剩下一股子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寅时末刻,夜色如墨。
春芽带着一个小得可怜的包袱,里面只有两件换洗的旧衣。
她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一路溜到了后角门。
门闩果然虚掩着,此刻只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守门的王婆子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春芽屏住呼吸,侧身,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