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淑缓缓坐下,略显拘谨。
她虽然明面上是国公夫人,但府中大部分事务都是二房和祝欢颜在管。
至于她,也就只剩下国公夫人这个名头了。
云棠被青鸢抱上旁边一张特制的高脚椅,小短腿还悬在半空晃悠。
她拿起一块做成小兔子模样的点心,大方地递给夏月淑,“月淑侄媳吃!可甜啦!”
接着,又拿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满足地嚼着。
看着眼前这个吃得脸颊鼓鼓的小奶娃,夏月淑只觉得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云棠咽下点心,忽然想起什么。
她小脸一板,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但因为塞着点心显得更加可爱。
她伸出沾着糖霜的手指,指向自己,一本正经地对夏月淑道:“月淑侄媳,你记住哦,要是大侄子……他要是欺负你,凶你,让你不高兴了……”
她挺起小胸脯,拍了拍,掷地有声地说:“你就来找棠棠!棠棠给你做主!棠棠帮你教训他!”
稚嫩的童音,却说着最霸气的宣言。
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夏月淑心上。
“噗……”夏月淑原本想笑,可嘴角刚弯起,一股汹涌的热意却猛地冲上眼眶。
那话语里的维护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她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夏月淑了。
这个连国公爷都要恭敬行礼的小长辈……
她说要给她做主!
她说她是她的靠山!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滑过夏月淑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颊。
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去擦,可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小姑姑。”夏月淑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云棠看着夏月淑突然掉眼泪,小脸上的威严顿时被困惑取代。
她眨巴着大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夏月淑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伤心。
夏月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椅子上那个一脸懵懂又带着点关切的小人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侄媳记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回应,“小姑姑莫怪,实在是先前从未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以后……以后我夏月淑,也是有长辈真心疼,真心愿意给我撑腰的人了!”
这话,她说得情真意切。
云棠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小手拍拍糖渣,大眼睛忽闪忽闪,满是好奇,“月淑侄媳,府里的银钱,都是谁管呀?”
“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棠棠的小兔子点心,花了好多好多银钱呢!”她努力张开小胳膊比划着。
夏月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声音低了下来,犹犹豫豫的道:“这……府中庶务,多是二弟妹和祝姨娘在打理,月淑对此不甚清楚。”
“哦?”云棠歪着小脑袋,目光落在夏月淑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素色锦裙,又看了看她发间那支简单的银簪。
她眨眨眼,指了指自己鹅黄坎肩上精致的绣花,“那月淑侄媳,你这身衣裳,花了多少银钱呀?有周秋……哦,二侄媳那么多吗?”
夏月淑脸色瞬间白了不少,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小姑姑说笑了,月淑……月淑不敢奢望与二弟妹和祝姑娘相比。”
不敢奢望?
云棠的眉头倏地皱紧。
她人小,但心思透亮。
月淑侄媳是国公夫人,她的行头,怎么会比不上周秋兰和一个她连见没见过的祝姑娘?
云棠猛地从高脚椅上溜了下来,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噔噔噔跑到夏月淑面前,仰头盯着她躲闪的眼睛,奶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月淑侄媳!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不给你钱钱?不给你好东西?!”
夏月淑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下意识想否认。
可看着云棠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眼睛,那句“没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哽咽。
“好哇!”云棠的胸脯剧烈起伏,粉嫩的脸颊气得通红。
她转身,对着青鸢,小手一指院外,声音清脆:
“青鸢,去,立刻把大侄子叫来。”
“现在!马上!就说窝生气了!让他立刻过来!”
“是!”青鸢不敢耽搁,立刻快步离去。
夏月淑被云棠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魂飞魄散。
她脸上血色尽褪,满脸惶恐,“小姑姑,不要!求您……别叫国公爷,是月淑不好,月淑……”
她吓得语无伦次,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云棠却板着小脸,走到石桌边,用力爬回自己的高脚椅,气鼓鼓地坐着,两条小短腿悬空晃都不晃了。
“月淑侄媳,你坐好!”云棠命令道,声音奶呼呼的,但夏月淑没敢拒绝,“棠棠说了要给你做主!就要做主!”
她的小手重重拍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石桌上沾着糖霜的指印瞬间清晰可见。
“等着!”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夏月淑急促压抑的呼吸声和云棠气呼呼的喘息声。
夏月淑如坐针毡,巨大的忐忑和恐惧将她淹没。
国公爷本就不待见她,若是今日……
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国公爷到时会如何震怒。
她偷眼看向高凳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8章 小祖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夏月淑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次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终于,院门口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云衡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步履匆匆,额角甚至带着一丝微汗。
他目光一扫,视线落在那个板着小脸,浑身散发着“我很气”信号的云棠身上。
随即又看向旁边脸色惨白的夏月淑,眉头瞬间拧紧。
他快步走到云棠面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姑姑息怒,侄儿来迟了。不知何事惹小姑姑如此动怒?”
云棠抬起小脸,那双燃着怒火的大眼睛直直瞪着云衡之。
她的小手猛地指向旁边的夏月淑,奶音拔高:
“大侄子,你是不是欺负月淑侄媳啦?!”
云棠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云衡之,气鼓鼓地道:
“为什么她堂堂国公夫人,穿得还不如二侄媳?连府里银钱花哪儿了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让人克扣她的份例了?你说!”
云衡之被云棠劈头盖脸的质问砸得一懵。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根小小的手指看向旁边的夏月淑。
目光触及她身上那件素色锦裙,发间那支毫无光泽的素银簪子。
再想到周秋兰和欢颜平日的珠翠环绕。
他眉头拧得更紧,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责问,“夏氏!你身为国公夫人,份例用度自有定规,怎会如此寒酸?这种事,你为何不早说?”
这质问,带着上位者的冷漠和一丝被戳破真相的狼狈,却唯独没有关切。
夏月淑难以置信地抬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自心下升起。
云棠看向夏月淑,认认真真的道:“月淑侄媳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有小姑姑给泥做主!”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
夏月淑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猛地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妾身敢问国公爷,您给过妾身说话的机会吗?!”
当初她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嫁入国公府,是倾慕云衡之风采,是真心想与他相守!
可这几年来,云衡之压根没正眼看过她一眼。
在云衡之眼中,她夏月淑不过是占了正室名分的摆设。
她连踏出兰香居的勇气都快没了,更别提什么份例了。
云衡之看着她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模样,那句责问僵在唇边,眸底第一次出现了愕然。
“你……”
“够了!”云棠清脆的童音再次响起。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里全是怒火。
她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两人中间。
她先是狠狠瞪了云衡之一眼,然后转向夏月淑,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孩子气的认真,“月淑侄媳,窝们不哭嗷!”
接着,她再次仰头看向云衡之,小手叉腰,奶音掷地有声,说出的话却吓呆了一院子的人:
“大侄子,你听着!棠棠最后问你一次!你还要不要月淑侄媳这个国公夫人?”
“要,就给她应有的体面!不许再凶她!不许再冷落她!更不许让别人欺负她!”
“要像对待正头娘子那样敬着她,护着她!她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得给!她受了委屈,你得管!”
“如果不要……”云棠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就和离,放月淑侄媳走,我这个小姑姑亲自给她挑夫君!总比在你这里受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