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听了心里松了一下。他和婉宁相处得少,以往就是打个招呼。看到大小姐这么小就心细又体谅人,他也没那么担忧了。
婉宁攥着母马的鬃毛,她娘特意为她做的浅绿胡服,袖口被河风吹得鼓胀。独自骑在马上,感觉天地广袤,恨不能像王爷一样纵马奔腾,一时心情激荡。
怕盛夏的太阳晒着大小姐,崇仁温声道:“婉宁,我们往柳荫那边……”话音未落,草场上配种的公马突然冲出来!母马惊得嘶鸣着人立而起,辔头在崇仁掌心勒出深痕。他瞥见十几丈外波光粼粼的河面,生怕母马受惊冲到河里,吓得背上湿了衣衫。
婉宁整个人歪向右侧,死命抓住缰绳,脸擦过马鞍铁环。崇仁急得蹬着马镫飞扑过去,右手抓住即将脱手的缰绳,左手将婉宁捞起护在胸前。在不远处一直守着的水生随从赶紧把公马赶走。
崇仁把马别进靠山脚、没有马群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婉宁看到崇仁哥掌心被勒得皮都掉了,渗出血点子,有些担忧。崇仁看到大小姐左边擦破皮的脸——大家小姐容貌有多重要,没有比京城出身的他更明白——愧疚得脸色煞白,连声道歉:“婉宁妹妹,是我没照顾好你,你疼不疼?”
婉宁看着崇仁哥愧疚紧张的样子,忍了疼道:“崇仁哥,不怪你,是那公马突然冲出来,你还救了我呢。”实在太疼了,她也说不出不疼,要是是她爹爹在,她都得哭出声了。
崇仁见大小姐还在安慰她,更是愧疚,从怀里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婉宁擦拭脸上的血迹。
知道马受惊了,小桃和清雅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小桃看到女儿受伤的脸,心疼不已,赶忙查看她的伤势。崇仁站在一旁,低着头,满是自责。
听到孙女的马惊了,水生娘吓得踉踉跄跄跑来。看到孙女破皮的脸,心疼得不行;看到一旁的崇仁就变了脸色。婉宁一看就知道她祖母要指责崇仁哥,忙道:“唉呀,祖母,你不知道!幸好今儿有崇仁哥舍命救我!我正骑着呢,突然一匹公马冲出来,母马惊得差点把我摔下来,带着我往河里冲!全靠了崇仁哥不顾危险救我,我才只擦破点皮!”
水生娘死命忍着,才没有骂崇仁,撇撇嘴:你没有那金刚钻,乱揽啥瓷器活。
小桃知道这是意外,没有责怪崇仁,温声道:“崇仁,谢谢你。”
崇仁低着头愧疚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大小姐。”
小桃安慰道:“这是意外,和你没关系。”
儿媳有了身子,水生娘蹲下哄着孙女:“婉宁,快来!祖母背着,去屋里上药!”想着孙女伤了脸,水生娘咬着牙,一口气未歇地背着孙女往庄子里跑。
婉宁在祖母背上回头对崇仁喊道:“崇仁哥,你也走快点!你手伤得厉害,快回屋上药!”
崇仁感激地冲婉宁笑笑:“我不要紧。”
第219章看穿
崇仁的手伤了。婉宁让爹爹的随从帮她牵着马,自己骑着马在草场慢走。水生娘见孙女昨日才伤了脸,实在不放心,非要亲自跟在旁边。婉宁看祖母跟着她的马走了一上午,累得够呛,心里过意不去,便放弃了骑马,打算等爹爹有空时再带她骑。
崇仁看着婉宁左边脸颊上抹着黑乎乎的药膏,心下越发担忧:万一留了疤,岂不是害了大小姐一辈子?越想越觉得愧疚难当,认定是自己的疏忽才让婉宁妹妹受伤。
清雅在一旁安慰道:“谢婶子和谢叔都不怪你,你也别太难过了。”她没有提婉宁祖母——昨日就看出老太太脸色难看,今天对他们一家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亲戚的面子情。
第二天下午,水生娘就坐不住了,对小桃道:“婉宁脸伤了,咱们赶紧回去找叶太医配药,万一留疤可怎么好?”
婉宁瞥见清雅姐神色略显尴尬,崇仁哥更是内疚地垂着头,忙笑道:“我这只是擦破点皮,不要紧的。倒是崇仁哥伤了手,读书习字都不方便,回头我们一起去请叶太医也给他看看。”
崇仁感激地望向婉宁——叶太医轻易不给人看病,连周公子初去都吃了闭门羹,何况他家这样的流放户,怕是门都进不去。但他不想再给郡守夫人家添麻烦,忙道:“大小姐,你去叶太医处看就行,我不要紧,上了药过几天就好了。”
水生娘不想再听清雅家说些无用的客气话,男孩子手上留个疤又不影响说亲,不耐烦地催促小桃:“快收拾东西,早点回!”
小桃笑着应下:“行,这就收拾。清雅,崇仁、崇青,下回再跟着你们嫂子一起来玩。”
两兄弟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态度:“多谢谢婶子。”
傍晚到家,水生一眼看见闺女脸上糊着一块药,心疼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婉宁抢在祖母开口前道:“骑得好好的,突然冲出来一匹公马,惊着我骑的母马了。多亏崇仁哥不顾危险救了我,我就脸擦破点皮——要不是他反应快,我可能就摔下马了。”
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水生沉默片刻,道:“以后别让崇仁带婉宁骑马了,他经验不足。”
小桃温声道:“崇仁三兄弟都是会看眼色的,想必他们以后也会让崇安来教了。”
清雅回家看望祖父。水生先生笑道:“不是说要和谢婶子在长月滩待几天么?怎么今儿就回来了?是不是婉宁学骑马图个新鲜,不想学了?”
清雅小声道:“祖父……婉宁惊了马。”
水生先生急道:“可伤着了?”婉宁虽非他亲孙女,但这些年下来,他与水生情同父子,对婉宁这小丫头也是真心疼爱。
清雅赶紧扶祖父坐下:“祖父您别急!婉宁妹妹没大事,就是脸擦破了皮。”
水生先生一听更急了:“女子伤着脸还不是大事?留疤了可了不得!”
清雅轻声道:“祖父放心,谢婶子认识叶太医,擦伤不严重,不会留疤的。”
“崇安平时是个稳妥人,这回怎的如此大意?”
清雅吞吞吐吐,声音更小了:“祖父……不是崇安教婉宁,是崇仁在教。而且这次是意外,配种的公马突然冲出来惊了婉宁的马,崇仁也是不顾危险救婉宁妹妹的。”
水生先生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孙女,一脸失望。水生一家宝贝女儿,怎会叫崇仁教?定是清雅推荐的。他“砰”地把茶杯砸在地上,厉声道:“清雅,你过了!你谢叔侍奉我如何,你心里清楚!便是你谢婶子,也敬我、照顾我,连婉宁得了王爷赏的海参都记得拿来孝敬我……我……我不许你连你谢叔家……都……都算计……”他气得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
清雅慌忙起身替祖父抚背。水生先生弓着腰,挥手将孙女挡开。
清雅委屈地流泪:“祖父,若真能变天,以崇仁原先的家世、样貌、才情、品行,哪有配不上婉宁妹妹的?孙女只是想让他们熟络些,等婉宁妹妹大了说亲时能考虑一下崇仁,这又不是害她……”
水生先生缓过气,目光锐利地盯着孙女,厉声道:“清雅!你心性坚定,善谋算,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你谢叔家的主意!你说你小叔子好,那就等他中了进士,或是在军营里立了功、当了官,你再去想这门亲事!崇仁现在不过是个流放军户,一无所有,你竟敢动这般心思?亏得婉宁还小,若她已到说亲年纪,你这回把你小叔子推出来,就是让你谢叔一家寒心!”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清雅,你谢婶子通透,你谢叔心正却不傻。这种事,绝不能再有下次!我知道你想翻身,可你也想想,没有你谢叔,我们在文山县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的婚事、你的嫁妆,又是怎么来的?”
清雅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祖父,我虽有些小心思,盼着夫家小叔得力,将来能互相帮衬,但孙女绝无半点坏心!若我家小叔子品性不佳,夫家敢打婉宁妹妹主意,我也必定拦着!谢叔谢婶待我们姐弟,如同父母。我心里敬重他们,就是侍奉他们也是应该的。崇仁的才学,祖父您也是知道的啊。”
水生先生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孙女,叹口气道:“你还不明白?祖父看重你谢叔,难道只因他是天纵奇才?祖父看重的是他品行端方!若当年换个学生,就算中了进士做了官,会像你谢叔一样侍奉我?还是会有人像你谢叔谢婶那样为你们姐弟打算?你好好想想!”说完便闭眼靠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清雅一直跪着,直到腿脚麻木,祖父才睁开眼道:“回家去吧,嘉梁还在家等着你这娘呢。”
清雅起身,轻声道:“祖父,孙女知错了,您千万别气坏身子。”
水生先生终究心疼这个跟着自己流放吃苦的孙女,温声道:“回吧。以后别再犯就是。”
回家第二天一早,小桃因昨日坐马车久了,有些恹恹的。婉宁心疼母亲,道:“娘,你在家歇着吧,我让春月姐姐陪我去叶太医那里就行。”
水生娘也知道媳妇有身子,劝道:“我陪婉宁去。若叶太医不给看,你再和水生去。你今儿就在家好好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