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支巨箭崩碎城墙,碎石四溅,周围五六个守军顿时头破血流,惨嚎翻滚。
怀庆户所的一个小旗蹲在高处墙垛附近,被一支巨箭当胸贯穿,余势未消的箭矢带着他的尸体飞落城下,“砰”地砸在街石上,脑浆迸裂。虽烈日当空,怀庆也惊出一身冷汗。
国舅爷冷笑着再挥手,弩车改为分段发射。
城墙不断传来砖石崩裂的巨响,辽东军从未遭遇如此凶悍的远程打击。
士兵们拼命修补被巨箭轰出的缺口,又一支弩箭呼啸而至,直接将堆城墙击破,碎石飞溅中数人被炸死。
城楼上的令旗手已换到第四人,前三人皆被弩箭击中,尸体横陈,血水浸透了楼板。
宣王咬牙喝令:“快烧热油准备反击!”他心知肚明——国舅爷的弩车射程更远,威力更猛,辽东的防御正被一寸寸撕碎。很快,敌军就将架起云梯攻城。
最后一轮集中射击,五支巨箭同时命中城门楼支柱,木梁断裂的脆响令人胆寒。整座城楼轰然坍塌,烟尘冲天而起!
国舅爷大喝下令:“先锋营,登城!”
令旗挥动,左右两翼各两千轻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出,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骑兵迅疾集结城下,几十架云梯瞬间搭上城墙。
“来了!”城墙上,宣王眼神一凛,大声下令:“热油准备!”
一锅锅滚沸冒烟的热油被泼下!炎炎夏日,攻城士兵多只穿单衣,云梯上顿时响起一片凄厉惨嚎,被热油浇中的士兵翻滚着摔下。未被泼中的,则被怀庆带人用弓箭射杀。
“登上城墙者,赏白银百两!”国舅爷厉声高喝。重赏之下,士兵们更加疯狂地涌上云梯。
“放滚木!用叉棍顶!”宣王急令。
沉重的滚木砸下,四架云梯应声而倒,梯上士兵纷纷掉落,砸在地上,非死即残。
热油泼洒,滚木砸落,国舅爷登城的士兵纷纷殒命。
宣王身边令旗挥动。怀庆瞅准时机,一箭射倒一个敌骑将领,随即迅速转移到另一处拐角,又是连珠数箭,又一名敌将落马。国舅爷军中顿时一片慌乱,士兵纷纷举盾。此时,埋伏在矮墙后的怀庆户所弓箭手突然起身,近距离射击,箭无虚发!
短短片刻,国舅爷的骑兵损失惨重!突然,辽东城门洞开,裴崇安一马当先,率领铁骑营冲出!宣王紧随其后率兵杀出。铁骑军的突然冲击,瞬间冲散了国舅爷中军的阵型。怀庆在城头不断移动位置,精准射杀敌军旗手和骑马的军官。
国舅爷大军长途跋涉,本就疲惫,被辽东铁骑军这一猛冲,很快显出颓势。裴崇安的铁骑营勇猛砍杀,为宣王杀开一条血路。宣王率兵直扑国舅爷的中路步兵,顿时杀得敌军死伤遍地。
怀庆也奔下城楼,率领他的弩箭营士兵冲入战场。
国舅爷大军眼见辽东军一波接一波冲杀出来,且个个骁勇,拼杀越来越吃力,士气迅速低落。国舅爷见大势已去,急喊:“撤退!快撤!”
待国舅爷大军狼狈撤退后,宣王军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第252章建议
国舅爷一撤退,宣王立刻安排人打扫战场。眼下正值盛夏,尸体若暴晒于烈日之下,极易腐坏引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水生身为文官,被宣王委派管理军中粮草调动。见国舅爷退兵,王爷正忙于战场清理,他连忙上前进言:“王爷,今后打扫战场,所缴获的敌军物资必须统一入库登记,不能再任由打扫士兵随意瓜分。”
宣王心中暗叹:按旧例,战后由参战士兵打扫并分取战利品,是激励军心的一种手段。如今若不让士兵获取分毫,难免滋生怨气。可眼下实在别无他法——他连往日有功将士的常规奖赏都无力兑现。斥候报来国舅爷以白银百两悬赏登城士兵的消息时,他心中只有苦涩,因为他确实拿不出银子。外祖家是清贵文臣,无甚银钱支援,当然国舅爷和如今的太后也不会给他一门有助力的岳家;自己从前在京城暗中经营的铺子所得,用于养军简直是杯水车薪。郡守府那边能帮衬他的也有限……朝廷之中,又有谁会资助一个实力偏弱的“叛军”呢?刚经历一场险胜,宣王已是心力交瘁,如今还要为这点战场上缴获战利品该如何处置发愁,更不敢让军中将领士兵知晓他这位王爷在银钱上的窘迫。
见宣王迟迟不语,水生再次劝道:“王爷,国舅爷只是暂退,必会卷土重来。若战事持久,我们的银钱根本支撑不住!连有功将士的奖赏都拿不出,必须精打细算。下官有一建议:前些日我巡视沐阳江粮仓,见落户的士兵们都停了造房制砖,全在山上伐木削制棍棒;妇人们则磨利柴刀剪子,在山中藏粮。无人后悔落户辽东,都盼着王爷得胜,好保住他们的土地房屋。军中士兵多是农家子弟,对土地感情至深。王爷何不将瓜分敌军物资之赏,改为按军功……日后分发土地?”
宣王闻言,如释重负。郡守大人出身农家,深知土地对士兵的吸引力。辽东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他当即下令:“郡守大人,着你带五百士兵打扫战场!所有敌军物资,务必分类造册入库!”又急令士兵:“速将死伤战马运往伙房,今夜加餐!天热,肉食留不住!”安排完毕,他急匆匆去找巡抚大人商议以土地奖励军功的具体方案。巡抚对此计亦大为赞赏,认为一举两得:既解了眼下无银犒赏的燃眉之急,又能让士兵为“自家土地”奋勇杀敌。
消息传开,军中果然士气大振。那些原本因不能分得战利品而略有微词的士兵,一听“砍死三人就能分一亩地”,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摩拳擦掌,更加期待下次与国舅爷的交锋。
水生带着五百士兵开始清点战场。战场各处摆放着缠有不同颜色布条的筐篓:红布条筐回收箭矢;蓝布条筐收佩刀;绿布条筐收长矛;白布条筐内缝了粗麻布里子,专门盛放从敌军尸体上搜出的银钱。缴获的盾牌、长矛、弩车巨箭以及敌军铠甲,则整齐码放在筐边的空地上。
国舅爷大军兵源大多都是征兵,士兵皆有军饷。许多战死士兵的裤腰、袜底甚至鞋垫里都缝藏着银子,少则一二两,多则三四两。一名阵亡的百户身上竟搜出几十两银票!看到打扫战场士兵们眼中闪过的贪婪之色,甚至有偷偷往怀里揣的,水生厉声喝道:“王爷有令!胆敢私藏者,军法处置!”想起王爷治军之严酷,士兵们只得遗憾地将银钱投入麻布筐中。水生特别强调:“仔细搜查!衣缝、袜底、鞋帮——这些地方最容易藏银票!”
有士兵小心翼翼请示:“大人……那些敌军的鞋子……能不能留下,日后分给弟兄们?”水生心中暗叹,沉吟片刻道:“都是爹娘生养征到战场上来的……留他们个全尸入土吧。”士兵们琢磨着这话,并未明确禁止?有人便试探着脱下几具尸体的鞋子放入筐中,见郡守大人并未呵斥,便知默许了。水生伸手一探,许多尸体已开始僵硬,忙下令:“先卸铠甲!动作要快!”
待敌军搜身完毕,随从清点并记录:敌军阵亡百户二人,士兵六千五百六十人。缴获物资:长矛六千一百支;腰刀四千八百九十五把;砍刀一千三百把;铠甲六千五百六十件;巨箭七千九百六十支;鞋子三十筐。装满银钱的白布条筐则扎紧袋口,准备抬回再仔细清点。
水生选定了城西一处山坳,堵住出口形成大坑。用数百匹马拉着板车,一次拉四具尸体,往返五趟才将敌军尸首全部运入坑中,盖上足有半丈厚的黄土。掩埋完毕,天已黑透。水生留下自己和宣王的心腹看守辽东军阵亡将士的遗体,等待各营军官夜间前来认领带有名字木牌的士兵,一一登记在册,以便日后王爷若有了银钱,好发放抚恤。
当夜清点完毕,从敌军死者身上搜出的银钱竟高达一万七千九百二十两!宣王、巡抚大人、郡守大人闻此数目,心头都为之一松。特别是那些武器,足够装备五个新兵千户所了!
巡抚大人忧心忡忡道:“王爷,国舅爷打着朝廷旗号,可举国征兵,我们却……”
宣王神色凝重:“我们只能按旧制征召军户适龄子弟入伍。眼下全军不过九万余人。且国舅爷的弩车数量众多,威力惊人。我担心他们明日再攻,城墙尚未修复,恐难抵挡。”
巡抚大人道:“若明日再战,我军未必吃亏。敌军长途跋涉,今日又败了一阵,体力士气皆损。况且我军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
宣王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裴崇安今日表现极佳,悍勇无比,是个将才。”他顿了顿,又道:“匈奴良马确实不凡,今日战场上一见高下。国舅爷的铁骑营在裴崇安面前,完全落了下风。”
巡抚和郡守大人也深感遗憾,缴获的匈奴良马还是少了。宣王还需召集众将议事,巡抚留下,水生告退——他必须尽早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安葬辽东阵亡将士。
军营里灯火通明,士兵们都在为明日可能的战斗做准备。宣王即使在巡抚和郡守面前,也未流露丝毫对明日战局的恐惧。但他心中清楚:今日之胜,实因国舅爷轻敌冒进,急于登城而暂停了弩箭强攻。若明日敌军弩箭持续不断轰击残破的城墙……他恐怕很难抵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