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宣王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谁教你这么说的?”他要看看,是不是巡抚和郡守借孩子之口来告诉他时机已到。
婉宁不知所措地望着王爷,小心翼翼道:“王爷,是不是臣女说错话了?臣女……臣女看书中说‘治国之道,爱民而已。’王爷若能让难民不再颠沛流离,有个安身之所,也是大善事。”
王爷又是一震。这是对帝王的要求!这小丫头胆子真大。他郑重道:“你小小年纪,倒是心善。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出去随意乱说。”
婉宁忙点头认真道:“王爷放心,臣女以后不会再说了。”
王爷看着婉宁,心中已有了计较。如今数州有疫情,朝廷焦头烂额,确实是个可趁之机,但还需从长计议。他怕刚才的严厉吓着她了,尽量让刚毅的脸显得柔和些,温声道:“你给本王送了这么多新米来,晚些走,我让厨房给你做糕点带回去吃。”
婉宁其实不想要,正想找借口推辞,宣王已起身道:“走吧,我看看你现在骑马胆子大了多少?”
婉宁知道自己大了,不好再与王爷共骑一匹马,小声道:“王爷政务繁忙,还是等我爹爹得空了再教我吧。”
王爷瞄了她一眼,见小丫头一脸紧张,看来是真吓着了。他想摸点东西赏她,除了腰间压襟的玉佩,一时竟无合适之物。温声道:“无妨,本王现在有空。再说糕点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好。”婉宁本想再推辞糕点,转念想到王爷可能因无物可赏才如此,只得跟着出去了。
第279章膏药
宣王骑着战马抵达郊外练马场时,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婉宁和秋霜、红叶已在场边等候,只见宣王一身玄色骑装,衣角已沾满草叶上的露珠。宣王并未立刻停下,而是纵马在马场疾驰数圈,方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婉宁身边。
“脚掌贴紧马镫,莫用足尖。”王爷说着,单手稳稳托住婉宁腰际,稍一用力将她送上马背。马儿受了惊扰,打了个响鼻。
婉宁攥紧缰绳的指节微微发白。忽然,身后一沉——宣王已利落地翻身上鞍。冰冷的铁甲瞬间贴上她单薄的衣衫后背,坚硬地硌着她。
“看前方那棵红松。”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婉宁下意识偏头,脸颊正撞进王爷肩头,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刮挠着她的皮肤。
马儿小跑起来时,宣王忽然松开了双手。婉宁的惊呼还未出口,腰间已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怕甚?”低笑带着震动从紧贴的脊背传来,“你不是坐过本王的马么?这马儿认得你。胆子放大些,有我在后面护着。”
婉宁心道,平日骑的母马温顺,这战马太高太烈,她是摸不准性子才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依言将目光锁定前方的红松。在宣王沉稳的气息笼罩下,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紧攥缰绳的手也松了些力道。马儿似乎感受到她的变化,步伐愈发平稳。适应了节奏,婉宁的胆子也大了,尝试着轻轻拉动缰绳,让马的速度稍快了些。宣王在她身后感受到这细微的掌控,嘴角微扬,不再干涉,只专注地护持着,随时准备援手。
不知不觉,两人已绕着马场跑了数圈。阳光终于刺破晨雾,洒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两道镀着金边的剪影。婉宁兴奋地回过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大声道:“王爷,您这马,我也能骑得了!”
宣王看着她被阳光照亮的小黑脸和明媚笑容,心头也觉松快,温声道:“嗯,学得很快。出马场,去外面跑几圈。”
“王爷!”婉宁突然揪住他护腕,“那边有沟!”话音未落,王爷的战马已矫健地跃过沟渠。她因惯性后仰,飞扬的发丝扫过王爷被风霜侵染的脸颊。王爷的战马岂是寻常人能有机会驾驭?机会难得,婉宁心一横,抖动缰绳,策马冲进尚未散尽的薄雾,向着更开阔的野地飞奔而去。
近午时分,婉宁才收紧缰绳。晨雾早已消散,暖阳照在王爷的铠甲上,反射出冷冽的寒光。宣王看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今日骑得不错。”婉宁心中暗道:我早就在白月湾练熟了。
她脸颊泛红,既有疾驰后的兴奋,也有被夸赞的羞涩:“多谢王爷教导。”
王爷伸出手扶她下马。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虎口与掌心布满厚茧,贴上婉宁的手背。婉宁足尖刚触地,王爷便翻腕稳稳托住她肘弯,助她站稳。双脚落地,她才觉后背隐隐作痛。回头看了眼王爷身上冰冷的铠甲,原来是被它硌的。王爷见她蹙眉,温声问:“怎的了?”
婉宁指了指那身铠甲,小声道:“背……有些疼。”
王爷一怔,他只想着护好这孩子,却忘了深秋时节她衣衫单薄,小姑娘细嫩的背脊怕是被铠甲硌伤了。他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歉意,轻声哄道:“以后若不舒服,要早说。本王没带过孩子,你不说,我便不知;你说了,我自会留意。你看,不说就自己遭罪了不是?”
他是王爷,官位足以压死她爹爹。婉宁忙笑道:“也不算很疼,马跑起来时,臣女倒没觉着。”
回到王爷营帐,厨房早已备好精致的糕点。王爷吩咐丫鬟悉数包起来给婉宁带走。婉宁客气道谢:“多谢王爷赏赐。”
王爷看着那几盒糕点,想到去年的和今年的粮都被他征用,如今只拿些点心打发人家闺女,心中微感歉疚。他转头吩咐随从:“把那筐海虾给郡守大小姐带回去。”
婉宁连忙摆手:“不用了王爷,臣女已得了糕点。”
王爷温和道:“带回去吃吧。我胳膊前些日子受了伤,这海虾是发物,吃不得。”
听闻爹爹的上峰受伤,婉宁立刻表现出关切,焦急问道:“王爷,伤口可还要紧?今日骑马有无妨碍?”
宣王含笑逗她:“有妨碍。”
婉宁明知是玩笑,却不敢怠慢,一脸认真道:“王爷,请叶太医来给您瞧瞧吧!眼下不打仗,您当好好休养才是。”心中暗忖:我们几家人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您身上呢!我爹可是自掏腰包来当这郡守的,您可千万保重啊!
宣王闻言,听出话语里真切的关心,心头不由一暖。笑道:“小孩子家,莫操心这些。”
婉宁看着那筐里巴掌长、活蹦乱跳的大海虾,满满装了一大筐,赶紧起身离座,郑重地向王爷行礼拜谢。
想到王爷一早穿着铠甲,或许还有军务或要去操练,自己已耽误许久,婉宁赶紧告辞。
回到家,婉宁掰了块糕点给祖母尝。水生娘满足地点头:“王爷家的厨子就是不同,这味道,当真好吃。”
婉宁笑道:“祖母,一大包呢,您慢慢吃。”——心里却道:这可是您孙女值几千两稻子换来的点心,说了怕您都吃不下了。
水生娘吃了一块,小心地包好,对婉宁道:“明儿再给你吃一块。小姑娘家,点心吃多了让虫蛀了牙可不好看。王爷真是大方,这虾可真大!以前在嘉县老家,河虾也就手指长,哪见过这么大的海虾,肉还多!”婉宁只是抿嘴笑,她那几千两的稻子,换这点虾,不过是王爷的一点安慰罢了。
叶太医来给王爷检查胳膊,看着那铜钱大小、已转淡的疤痕,道:“抹点疤痕膏,时日久了印子便不明显了。”
王爷浑不在意:“大丈夫有个疤算什么。”不过还是把疤痕膏留下了。等叶太医走后,他吩咐亲兵:“把这个给郡守大小姐送去。就说……是给她抹手上伤口的。”
第280章计划
婉宁收到王爷给的药,微微一怔。水生娘接过去打开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交代孙女:“叶太医的东西好,你抹完了给祖母,祖母给你收起来。”婉宁知道叶太医药效神奇,连崇仁哥的手都抹好了,忙点头应下,心里却想:还是王爷会收买人心。
晚上,在外忙了好几天的水生回到家,见到老娘和闺女来了,很是高兴。瞧见桌上两大碗虾,他笑着对婉宁道:“你自己吃吧,我们吃不了这个。”
水生娘带着几分遗憾道:“昊良倒是能吃,可惜不在家。这东西有啥好的?煮出来连个油星子都没有,还有股子腥味。”
婉宁笑道:“祖母,您这就不懂了。人家海边人说这味叫‘鲜’。您想想,不好的东西人家能送给王爷么?要我说,这就是富贵人家吃的菜。有钱人家油水吃多了容易长得肥头大耳,这虾没油水也是补人的。您和爹爹也该多吃点。”
水生娘撇撇嘴:“有啥好吃的?你愿意吃,吃一碗就行,别吃多了胀肚子。”
婉宁道:“祖母,您想想,吃补药难道比虾还好吃?我吃着挺好的,您和爹爹也得学着尝尝。”边说边把蘸好料汁的虾递给祖母。
水生娘见是孙女替自己剥的,不忍拂了这份孝心,闭着眼吃了下去。只觉得虾肉有些弹牙,似乎……也不算太难吃。
婉宁又给爹爹剥了一只递过去。水生笑着推拒:“你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