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言秋喜欢,忙把一碗南瓜子都倒在了言秋帕子里,走在路上,地面上一层未化的雪,怕寒风冻着言秋手,他帮言秋剥了南瓜子,他剥一粒,言秋就笑眯眯的看着他,停下等他,他一边把剥好的南瓜子放言秋手心里一边温声提醒言秋冷,让她把小手缩在袖子里。到了村头,言秋大方的和村里人打着招呼拜年,一群孩子围过来,言秋打开帕子笑着给大家分东西“来这是我和家安哥的,大家分了吃……”很快别的孩子就把自己的糖块,花生塞在他和言秋手里。
画面一跳,到了言秋十二岁这年了,初秋刚下过雨,山上长了菌子,孩子们、小媳妇都提着篮子上山,午后他也提了篮子上山,在山脚碰到了言秋和她隔壁的二丫也上山,两人打了招呼隔着不远前后脚上山,他这两年大了,想出人头地,成日埋头苦读,先生家的午食都是言秋下厨,做好了端上桌,她自己端了回她屋子吃,两人大了,言秋也不缠着他了,他偶尔碰到言秋只是匆匆打个招呼,他也不好意思盯着言秋瞧。等上山弯腰拾菌子,他不小心看到言秋面若桃花,雪肌莹润,以前可爱的小圆脸如今成了鹅蛋脸……他羞愧的红着脸,不敢多看,言秋如今已有了隐隐约约的倾城美貌,身上带了丝如同春雨般朦胧的美。很快有村里的小姑娘碰到言秋,言秋和几个姑娘结伴走远了。冯家安担心言秋,就在山脚周围拾,这样言秋下山他就能看到。
到了太阳偏西,大家都提着筐子赶回家,他假装半弯着腰,注意着下山的人,很快大家为了赶着回家忙活家里的牲畜和做饭,都走得差不多了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他忙上山去寻,在半山腰见到二丫大嫂背着二丫,二丫大嫂见到他忙喊道:“冯家小子,快去半块石那地方去,赵家姑娘和我小姑子采蘑菇踩在松针上踏空滑到沟里扭着脚了。我家小姑子也摔得把腿磕伤了。我回家就去叫赵秀才来背他闺女。”
他顾不得筐子,急得往半块石的地方跑去,等到了半块石,见到言秋孤零零一人,一身的干松针混着泥土正可怜兮兮的在沟里坐着,筐子倒在一旁,里面的蘑菇撒了一地。
见到他来了,言秋眼睛一亮,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家安哥。”
他心疼极了,忙跳了下去将言秋扶起,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伤势。言秋的脚腕肿得老高,每动一下都疼得直咧嘴。
他忙抬头看了看周围没人,言秋十二,他十六了,都到开始说亲的年纪,他若背着言秋下山,被人瞧见,在周围村子里眼言秋的婆家就不好说了,村里的汉子嘴里是啥混话都说的,先生没有儿子,定是要招婿上门或者把言秋找个村里紧挨着近的,方便以后照顾先生。他家穷得不成样子,言秋他可不配想。所以在先生家求学他都尽量避着,免得传出不好的话影响言秋。
看到言秋疼得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指了指地上的筐子,嘟着嘴道:“家安哥我就是和二丫看到了一片松蘑,都是一起看到的,她不仗义越摘越快,想多摘点。我看她那样,我也使劲摘,两人没看脚下,紧靠在一起,两人都踏空了摔了下来。把我脚摔得站不起来。”说到后面眼睛含了泪。
他再心疼也不能动手给言秋擦泪,言秋小不懂事,他得懂,他得护好言秋名声。
估摸山上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了,轻声道:“别哭了,我背你下山。”说完蹲下身子,让言秋趴在他背上,背着她一步一步地下山。一路上,言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背上。他只觉得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到了山脚下,好在天色暗下来,没有村里人瞧见,他把言秋轻轻放下,言秋以为他累了。他把她扶着找了块石头让她坐下,找了根棍子递给言秋,默了片刻道:“要是有村里人问起来,就说是你拄着棍子下山的。我们在这等一等,一会儿夫子就来背你了。”
他得顾及言秋名声,不能背她进村。看到夫子急匆匆的往山脚跑来,忙喊道:“先生,别急,我们在这里。”
等赵夫子看到闺女脚肿得老高,忙蹲下背闺女回家,他跟在后面道:“先生,你们先回家,我去隔壁村里叫郎中去。”
画面又跳到了这年冬天,腊月二十五他帮先生裁对联纸,先生和他提起想把言秋定给他,他被惊喜傻了,两家很快定下亲事,言秋每次碰上他,都娇羞的红着脸。他读书更用功了。
岭南床上油尽灯枯的他,看到言秋穿着记忆中他见过的浅紫的襦裙,清丽动人的站在他面前。她的脸上没有当年沂州被送走时的惊恐、绝望和怨毒,也没有敲了登闻鼓跪在朝堂里那视死如归的凛然。她的面容出奇的宁静,带着少女般的温婉,双眼清澈明亮,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没有当年朝堂对他的愤怒控诉,就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言秋来了!言秋来了!在他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她来看他了!
他想呼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只发得出他用力抽气的声音,他想伸出手,去拉着言秋的手,然而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只能不转眼的看着她。
他听到言秋温软的唤他“家安哥。”
他想告诉言秋,当年树林里,他没有参与其中。这辈子她应该恨他,他也恨自己。他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先生。
他把身体的力气抽空,才说出“言……秋……对……不……住……”
傍晚一直没有听到老爷动静的随从,推门进去,俯身轻声唤道“老爷,老爷。”见一点动静都没有,忙凑近了才看到老爷已经走了。
第299章返乡
到了腊月二十四,小桃一家和周叔坐上马车,从沂州返回辽东白月湾。一路上,小桃和水生对周叔照料得极为细致,周叔没有半点不适,平安回到了白月湾。
狗蛋的祖父听大河说巡抚周大人过年要回白月湾,即使天寒地冻,也早早吩咐大河注意村口的动静。腊月二十九下午,周叔他们的马车刚到白月湾老村口,大河便飞奔回家报信。
里正一听说马车进村,立刻穿上新衣,披上周叔托大河带回来的狼皮大氅,领着狗蛋和大河,急匆匆赶到村路上等候。周叔听车夫说有人在路口等着,忙吩咐停车。水生扶着周叔下车,里正赶忙迎上前去。乍见周叔,里正不由得一怔:周大人比他年轻,怎的头上这么多白发?倒是周叔热情地笑着先开了口:“多年不见了,里正,看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里正见周大人言语间毫无生疏之感,也打开了话匣子:“周大人,您也得保重身体啊!景宇那孩子本事大又能担事,您少操些心。还得谢谢您特意送我的衣服,穿上这大氅,半点风都透不进,暖和得很!”
此时,不少老村人也顶着寒风出来打招呼。周叔儒雅有礼地对众人道:“我多年未归,一直想回来看看。一踏进村口,就想起当年我们新村一行人逃荒至此,里正和乡亲们从未嫌弃过我们。村里人都知礼良善,我常说,我们都是福泽深厚之人,才能有幸落户白月湾村。”
老村人听了这番话,心头暖意融融。当年县里安排周大人一行逃荒户落户村里,他们老村人确实不曾欺负过新村人。当然,那时谁也没料到,这群人不仅扎下了根,周大人还成了这般了不起的人物,连带着整个白月湾都沾光,日子越过越红火。如今出门只要一提是白月湾人,谁都敬着三分。周大人位高权重,却依旧念着这份微末旧情,言语真诚,满是感激与亲近,老村人怎能不动容。
“周大人客气了!是你们自己有本事,也带着我们沾光!”老村人七嘴八舌地回应着,脸上满是敬意。
“周大人、谢大人,坐车累了快回家歇着吧,天冷!”里正连忙招呼,“景宇肯定也在家盼着了!”
周叔客气地向大家拱手:“大年初二诸位定要走亲戚,我想等初三大家得空了,都到我家坐坐,一起叙叙旧。”
巡抚大人亲自设宴相邀,老村人个个面上有光,自然欣然应允。
小桃和婆母婉宁也已下车与老村人寒暄。周叔见寒暄得差不多了,里正又担心他受寒再次催促上车,这才顺势与众人拱手道别。在水生的搀扶和众人簇拥下,周叔重新上了马车。车轮碾过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村路,朝着新村的方向驶去。
周大人一行人的马车一走,村里人立刻激动地围着里正:“里正,这狼皮大氅真霸气,我们能摸摸不?”
里正瞟了眼众人,不少人手都脏兮兮的,哪肯让人摸?他清了清嗓子:“我翻给你们看看就成。周大人特意捎回来的,我得赶紧回去放好,以后村里有大事再穿。”
老村的张婶子带着讨好道:“里正,二狗成亲那天您能不能穿上?让我儿媳送亲的娘家人也开开眼,看看咱们白月湾的里正,能穿上巡抚大人送的狼皮大氅!”
张婶子隔壁的大毛祖母道:“二狗子成亲都三月底了,地都化冻了,穿这个得多热啊。”
里正却道:“二狗子成亲那天我穿。我这把年纪,就怕春天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