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忍不住打趣:“这山野粗茶,能喝得惯么?”
晨熙知道柳源心思敏锐,不想用虚言敷衍,认真道:“我会学着适应的,柳源哥,你别担心。”语气带着丝紧张。
她这副仿佛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心模样,让柳源心头一软,涌起无限怜惜,连忙安慰道:“你本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不习惯也并非你的错。只是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得慢慢适应我这境况。”
一旁的丫鬟绿双见状,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二小姐这般态度,日后回边境夫人问起,也能放心了。绿双识趣地上前一步:“小姐,奴婢能否去屋檐下背阴处凉快会儿?”
晨熙知她用意,是想让自己与柳源自在说话,便含笑允了。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晨熙的目光落在院子里晾晒的几件半旧衣衫上,温声道:“柳源哥,可有需要缝补的衣衫?我闲着,拿过来替你补一补吧。”娘最近一直教她,不能光等别人对自己好,自己也得对别人好才行,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柳源点头:“好。”他快步出去,收下那件晾着的上衣,“右边手肘处帮我打块补丁吧。”
晨熙接过衣衫,细看那手肘处,果然已磨得透亮,眼看就要破了,还不如自家下人穿的衣衫好。这次她学聪明了,绝口不提“我有钱给你买布料”,只是默默寻了块颜色相宜的布头,坐在靠门口光亮处,低着头,仔细地缝上一块巴掌大的补丁。她缝得极认真,针脚细密匀称。柳源则搬了小凳坐在一旁,拿起蒲扇,轻轻为她打着扇子。
柳源拿起补好的衣衫细看,补丁平整服帖,针脚全部藏在了里面,不由得由衷赞道:“晨熙,你这针线活真好!不像我,补得长一针短一针。”
听到他的夸赞,晨熙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些,唇边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柳源见她如此,心底轻叹,又柔声道:“晨熙,现在回书院天太热,我早些做饭,你用了晚饭再回去吧?也尝尝我的手艺。”
晨熙看了眼外面毒辣的日头,想着不能老让娘和云谨担忧她,一咬牙还是道:“我跟你一块儿去摘菜。”
柳源温声道:“傻丫头,你本是千金小姐,肯努力习惯我的生活,已是委屈你了。这般毒日头,哪能让你跟着去摘菜?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不急。”
晨熙听到一句“委屈你了”,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柳源心知她家境优渥,姐夫又是军中将领,跟着自己这孤儿,确实委屈了她。柔声哄着:“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不必事事委屈自己迁就我。知道么?我们慢慢来。”他顿了顿,看着她,“我也会努力读书,若是有幸中举,日后或可改换门庭;若真没那运道,我便做个教书先生,只是……怕要辛苦你跟着我过平淡日子了。”
晨熙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他眼中那份坦诚,认真道:“我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慢慢教我,我慢慢改。我们……我们好好过日子。”
柳源柔声道“好。”掏出干净帕子递给晨熙哄道:“快擦了泪。一会儿我去摘菜,等我做饭时,你帮我洗菜,可好?”
晨熙觉得洗菜应该没问题,但还是谨慎地问:“洗几样?”
柳源被她的模样逗笑:“想多吃几样也没有。这时节,菜园里除了韭菜就只有红薯藤叶,我做个韭菜炒鸡蛋,再炒个红薯藤尖。再等半月,别的菜才能吃上。”
这两样菜都好洗,晨熙觉得自己肯定能行,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高兴道:“嗯,我洗菜!”
柳源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中一动,道:“明儿我早些杀只鸡,中午叫云谨和昊良一块儿来吃。”
晨熙想起在白月湾时,婉宁祖母吃鱼时常爱说“多吃些,没花钱的”,便建议道:“柳源哥,我想吃鱼。鸡留着下蛋吧。”
柳源眼中顿时盈满笑意,柔声道:“好。那你明儿早些起,我带你去小河沟网鱼。”
晨熙高兴地点头应下:“嗯!”
太阳尚未落山,柳源便做好了饭,简简单单两个菜。晨熙却吃了一整碗饭。柳源一直体贴地用新筷子为她夹菜。晨熙再次感叹,听母亲和弟弟的话果然没错。
这次在书院住了三日,柳源对她处处体贴关怀。晨熙的心也彻底安定下来,真心觉得这门亲事,是桩好姻缘。
第355章疯狂
苏家二房自过年后便一直暗中派人盯着敏月居住的周家庄子。这日,苏祥文向生母云姨娘探询:“娘,长姐在周家庄子上已近一年光景,您说她……还能翻身吗?”
云姨娘神色凝重,缓缓摇头:“难说。苏敏月貌美不假,但谢夫人母女亦是美人,周公子自身容貌俊朗,从小见识过敏月更美的美人。这一年他都不曾踏足庄子,可见单凭美貌,苏敏月想重获周家大爷宠爱,难。倒是你,在军中一日有张指挥使压着,便一日难有出头之日,军中不能晋升,你只能多攒些家财了。我们若想谋得苏敏月那份丰厚产业,需得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更要让周家绝无可能替她出头才行。”
苏祥文皱眉道:“这谈何容易?周家就泽祺一个独苗,在辽东地界上,周大人官职仅次于王爷,他岂能容忍旁人欺辱泽祺的生母?”
云姨娘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你想想,若我们能让苏敏月与人‘勾搭’上,失了名节,周家还会替她出头吗?非但不会,只怕还要深以为耻。届时,苏敏月为了遮掩丑事,必定要求我们帮忙遮掩。她想让我们帮她捂住丑事,就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她在江南经营多年的铺子,收益得有万两,我们替她遮掩丑事,让她‘帮衬’你这娘家弟弟,也是合乎情理的。”
苏祥文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急忙追问:“娘,这法子是好,可如何让她出这‘丑事’?周公子玉树临风,周家又是显赫权贵,寻常男子哪能入她的眼?”
云姨娘压低声音,眼中精光闪烁:“所以这人选至关重要。女人啊,不缺金银,又被夫君冷落,独守空闺,内心孤寂难耐。此时若有个体贴入微、暖心慰藉的人儿出现,她极易上钩。尤其苏敏月这种自幼失怙、鲜少尝过真心疼爱的人,一旦有人理解她、捧她在手心,她怎会不动心?”
“这种人哪里去找?谁又敢不要命地去得罪周大人?”苏祥文仍有疑虑。
云姨娘低笑一声:“你二表兄啊。”
这“二表兄”,指的自然是云姨娘娘家哥哥的儿子云逸林。
苏祥文思忖片刻:“二表哥……倒是生得一表人才。”
云姨娘眼中算计更深:“苏敏月那性子,硬来是万万不行的。你二表哥是读书人,最懂如何……‘安慰’‘劝解’人。”
苏祥文一听是他那家道中落却极擅附庸风雅的表哥,心下也安定了:“二表哥惯会装模作样。
四月,苏祥文带着二表兄云逸林来到庄子上。景宇安排的丫鬟大梅见有陌生男子,忙上前阻拦,恭敬却坚决:“苏公子,我们奶奶在此静养,您看这位客人……是否等奶奶病愈后再来拜访?”
苏祥文立刻发作,高声愤怒道:“好大的规矩!这就是你们周家仆人的规矩?这是我大姐的表兄!听闻大姐身体抱恙,特意前来探望,怎的连面都不让见?莫非你们奶奶的事,如今要听凭你一个丫鬟做主了?”
随行身着浅绿锦缎襦裙,头插金钗的山菊,在院子里更是心疼地大声呼喊:“小姐!小姐!您可还好?为何丫鬟拦着不让我们见您啊?”
院内的嘈杂让苏敏月心烦意乱。她半点不想见什么“表兄”——生母去世后,舅家未曾接她去养,她早已和舅家不怎么往来。今日来人分明是苏祥文生母那边的亲戚,与她何干?然而,夫君派来“监守”她的丫鬟竟敢如此折辱她,她这正头主子都没有发话,她居然敢擅自把她上门的亲戚赶走,俨然没把她这主子放在眼里。
苏敏月沉着脸走到门口,冷冷盯着大梅:“你称呼我什么?”
大梅垂首恭敬道:“夫人。”
敏月冷笑:“巡抚府的规矩,是让你一个丫鬟替我这夫人做主了?”
大梅躬身:“奴婢逾越了。”
“去给客人备茶。”敏月不再看她,转身吩咐自己的丫鬟山茶。
厅内,茶水刚奉上,山菊便抢过茶壶,一边殷勤地为敏月倒茶,一边为她抱不平:“小姐,如今这庄子里的丫鬟都敢这般欺辱您了!就像当年在京城,姨夫人家那些丫鬟,只当咱们主仆是上门乞食的叫花子,何曾把小姐您当主子看待过?”
敏月不愿让山茶、山竹这两个周家丫鬟听到自己过往的窘迫,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苏祥文偷眼瞧着敏月难看的脸色,适时制止:“山菊,少说两句。”又转向敏月,一脸心疼道:“大姐长年孤身困守在这庄子上,弟弟却……半点法子也无,是弟弟没用!”
敏月语气淡淡道:“人家无情无义,手握重权,我们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