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保姆见到她,倒没有李婶热情,装作没看见她,原本的笑声也淡了,只顾闷声摘果子。
浅喜知趣摇头,笑道:“不用了。”
李婶于是道:“那您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过来摘。”
“谢谢。”浅喜朝她点头。
她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完坐在电脑前查资料。
今天是母亲节,她给母亲转了5200元过去,道了声母亲节快乐。
对面隔了五分钟,把钱收了。
浅喜等了半个小时,对面没有回复一句话。
她心中涌上一道酸涩,好在她习惯了母亲这种态度,也习惯了这么多年被她冷视的酸苦。
她站到窗边,打开窗户朝下望去。
晚上九点多,刚刚自己路过的庭院里早已经没有人了。
几棵脆李树淹没在夜色里。
不远处的路灯点缀在圆润的果实上,泛出青涩柔和的微光。
浅喜想起小时候,自己家门口也种了两棵这种李树。
小时候她调皮的很,李子还未成熟就迫不及待要爬上去摘。
她并不喜欢吃李子,只是喜欢摘。
哥哥拗不过她,就只能站在树下,张着手臂时刻防备她掉下来。
母亲偶尔从门口出来,便也匆匆赶过来,笑容满面地候在树下提醒她慢点,别踩空了。
那时候哥哥还在,母亲也爱她。
后来哥哥不在了,母亲就恨上了她。
浅喜望着远处墨色的夜空,想起哥哥,眸中泛了泪芒。
母亲大概也只能通过对自己的恨意,来消解对哥哥逝去的痛苦和思念。
浅喜抹掉眼泪,深呼吸一口气,退出了和她的聊天对话框。
也不知道霍宅的脆李好不好吃。
她心道,自己老宅门口的那几株李子,都酸的很。
每次自己和哥哥摘了躲到房间角落吃,都被酸得龇牙咧嘴。
她下了楼。
白日的湿热沉敛在庭院的夜色里,空气依旧有些黏腻。
浅喜趁着没人,摘了几棵脆李,洗干净了。
她坐在长廊一处椅子上,就着池塘水面的月色,咬了口。
第一口酸意刺激味蕾,她猛地蜷缩了下,五官挤在一起。
酸出眼泪来。
这比家里的那几棵杂种果子还酸,她抹了眼角泪花,心道。
*
正琢磨着怎么处理这批李子,隔墙另一边,有两个声音由远及近。
“诶,你走快点,这片地方不要停留。”一个保姆道。
“为什么?”另一个问。
“就这片池塘,不干净。”
“啊?!”另一个似乎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凉气。
浅喜坐在长廊里,望着在月色里波光粼粼的湖面,也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不干净了?”
“我听说......”那保姆压低声音:“十几年前,大少爷的母亲就是在这池塘里淹死的。”
浅喜捏着李子的手一顿。
“十几年前?他母亲那么早没了?”
“大概他七岁的时候。听说他母亲当年好像得了什么抑郁症,成天抱着一只黑猫当儿子。后来那只猫掉进这片池塘里,她下去救,人就这样没了。”
黑猫......浅喜想起自己也在这片池塘里救过一只黑猫。
她汗毛立起,手一抖,只咬了半口的李子失手掉进湖里,发出一声叮咚的声音。
这道落水声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墙另一边,两个声音立即安静了。
半秒后,一阵急急的轻叫和错乱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浅喜站起来,想解释已经来不及,墙壁镂空窗的另一边,两个年轻的保姆早不知道逃哪去了。
她转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池塘湖面。
回忆起自己刚进霍宅的第一年救的那只黑猫。
但那不过是一只从院外跑进来的野猫,没有主人。
当时那猫被缠在池壁间错乱的水草里,奄奄一息。
两个保姆伸了竹竿过去救,却够不着,三番两次后打算放弃。
她路过的时候,听见声音,于是不顾保姆阻拦,淌水游下去把猫救了上来。
月亮升到头顶,夜风掠过水波,荡起岸边柳树的倒影,诡异扭曲。
那水不像寻常夜色里的幽蓝,黑漆漆的,挤压在青石板池壁间。
四周风声刮过树叶,传来哗哗声响。原本寂静优雅的夜色,气氛变得瘆人。
浅喜浑身寒毛立起,手脚冰凉,倒退了几步后疾步往回走。
刚闯进光线里,她差点撞到一个人。
季叔哎呦了声,快步退后,优雅地抬起手臂,托盘杯子里的清水稳稳当当,一滴未洒。
他望着脸色有点不对劲的浅喜,笑问:“浅喜小姐,您怎么了?”
第94章 给少爷的晚餐
浅喜乍见季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
“季叔。”她端正站好,理了表情,打招呼:“我......我没事。”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浅喜捏着一手的李子,不太好意思地背到身后去:“我刚刚出去闲逛了下。”
她看了眼季叔手里的点心,转移话题:“这是......”
“哦,这是给少爷的晚餐。”
“他还没吃饭吗?”
“还在书房看文件呢。”季叔道:“这几天他去落风县,集团有些事情就搁置了。他怕落下进程,所以今晚在加班。”
浅喜睫毛阖了阖,想起他这么忙,昨天却还帮自己修改策划案,改到那么晚。
季叔似才反应过来什么,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准备安神药了。”
“安神药?”
“是啊,少爷这段时间失眠,所以睡前得吃安神药。”
他看了眼浅喜,不好意思地请求:“浅喜小姐,可以帮我把晚餐端去少爷书房吗?”
“我么?”
“是,麻烦您,我去取个药。”
浅喜正犹豫,季叔的托盘已经谦和有礼地塞过来了。
浅喜望着季叔的背影:“......”
*
所幸东厢这一片并没有什么人,这边常住的只有霍郁成和季叔。
霍宅的保姆一是怕吵到他休息,二是真怕他本人,除了早晚的打扫,其余时间很少在这里闲逛。
浅喜端着托盘,穿过大厅和长廊,站在霍郁成书房门口,深呼吸一口气。
书房外传来两声力道很轻的敲门声。
霍郁成从书里抬起头,门被推开一道缝,外面的光线倒映着门口的身影,洒在室内地上。
霍郁成瞄了眼地上的影子,认出来人。
原本沉肃的神色渐渐舒展,黑眸泛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出声,安静等了会儿。
浅喜见里面没有动静,挪动身子,探了个头进去。
书桌旁的椅子上没看到他人,她松了口气。
打算赶紧放完东西走。
半只脚刚迈进来,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道:“我在这里。”
浅喜被吓了跳,转过头,看见霍郁成伫立在书房另一边的书架旁,手中翻着本书,正似笑非笑看她。
“有事找我?”
浅喜立即站好:“我在路上碰见季叔,他托我把晚餐端给你。”
霍郁成凝视她,手不自觉翻了页书,嗯了声:“进来吧。”
浅喜余光扫了眼门外,见四下无人,于是小心翼翼地,迅速从门缝里挤进来。
霍郁成瞧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嘴角轻勾。
“把门关上。”他平淡地嘱咐,合上手里的书。
浅喜想着门开着,显得大大方方点。
但现在两人之间明显......有一种很隐晦的关系。
她也望着他。
霍郁成沉默地站在半明半暗里,不远处,落地台灯的暖黄色调打在他肩上,在身后书架上倒映出孤立的剪影。
她突然想起刚刚那两个保姆说的,他溺亡的母亲。
他幼年丧母,青年丧父,除了一个霍爷爷算直系亲属......
而今天,还是母亲节。
她知道丧失亲人的痛苦,心中不免起了几分共鸣,于是不多言,听他话把门关上了。
昨晚他帮自己改策划案,事后她急匆匆走了,还未来得及好好道谢。
她想跟他表达感谢,顺便关心一下他失眠的事情。
书房内散着一丝清幽的雪松香,混杂着报纸的油墨香气,淡淡荡漾在她鼻尖。
没想到室内比外面还清冷三分。
浅喜被这种凛寒的气息包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咽了口气,走过去,手里的托盘放在书桌上。
霍郁成拿着书走过来,浅喜垂着视线,注意到他两条西装裤腿朝自己迈近,最后停到自己面前。
霍郁成眼神一眼不瞟桌面的食物,视线在她身上扫了眼。
浅喜低着头,只穿了件浅黄色的棉质无袖睡裙,乌黑的长发披散,摊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