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郁成没回应。
臂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抬起手背隔开沈氏的手。
沈氏嗔笑了下,一扭屁股坐在他旁边位置,开了自己的红酒给他续上,同时给自己倒了杯。
她借着碰杯贴过去。
霍郁成不理睬,轻巧地拿开杯子,避掉她扑过来的动作。
他身子微微前倾,浅喜隔着书架缝隙,才看到了他那张被侧边台灯照得半明半暗的脸。
“郁成~”沈氏扑了个空,娇怨地唤了声:
“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搭理我?晚上在饭桌上你也对我爱搭不理的,好歹我是你二婶。”
她衬衫滑下肩头,胸脯若有若无地贴着他手臂。
霍郁成终于轻抬眼睑看向沈氏。
他长了一张白皙玉面,五官高挺清俊,那双目光却冰凉而锐利。
即使掩在黑夜里,也凌厉如冰刃。
“合适么?”他语气低沉,平淡无波。
沈氏脑子简单,撩了撩长发,以为这三个字是一种对自己的礼貌和尊敬。
她自抬辈分,笑道:“你别看我年轻,我可比你大三岁,好歹也是你二叔的太太,你叫我一声二婶,不过分吧?”
她把杯子锲而不舍地举过去。
霍郁成任由她碰了自己的杯,一动不动瞧着她,沉淡道:
“可你的气性,似乎配不上你的年龄。”
沈氏琢磨了好几秒,虽理不清他是在说自己性子还是说自己年龄,但“配不上”三个字准是骂人的。
但此刻寂静夜色,耳畔传来淅沥雨声。
她看了眼霍郁成那张近在身侧、极富威慑力的生动的脸。
他面前,茶几上摆放着一瓶虞美人。视觉错位,清丽雅致的淡白花瓣点缀在他额前,却衬得那张五官和目光分外锐利。
两人孤男寡女地坐在幽暗台灯下,掩在重重叠叠的高大书架中间,气氛不可谓不暧昧。
沈氏呼吸轻窒,头晕目眩,心又飞速跳起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她脑子发热,脱口而出:
“你在找当年害你父亲飞机失事丧生的人。现在,你调查到......”
霍郁成瞥向她,危险地眯起眼,神色凝结成冰。
沈氏比了个二字。
“二爷身上了。”她轻声笑道:“我是你二婶,是睡他枕边的女人。我可以帮你查证据。只是......”
她抿了口酒,蠢蠢欲动挤过去,高跟拖鞋抬起,脚尖一下一下的点着他的裤腿:
“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正经交往个女孩,知道你身份敏感,性格谨慎,怕外面的女孩对你另有所图。”
她自荐,语气娇柔暧昧:“但我不算外面的女孩,我算霍家的,你对我也算知根知底......如果可以......”
她手指捏上他大腿,耳垂上一颗红宝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暧昧的光。
霍郁成垂眸和她近在咫尺的脸对视。
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浅喜隐约觉得接下来会是一段大动干戈、不可描述的画面,窘迫地背过身去。
霍家大爷多年前飞机失事遇难,其子怀疑是二叔所为......
二婶叛变枕边人,意图勾搭侄子......
霍知岸左小洛那对“兄妹”地下恋情......
再加上......楼下亭中不知名的女人在雨夜里神秘兮兮地烧纸......
浅喜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自己下定决心退婚,果然是对的。
阅览区沙发上,霍郁成拨开沈氏撩自己大腿的手,嘴角扯了一个不经意的微笑:
“二婶,你误会了。二叔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你这话被他听见,他要伤心了。”
他不轻不重道:“你也知道,他前两任太太,现在都是什么状态。”
沈氏脸僵了僵。
“何况,霍家家规森严。”霍郁成眼神直直刺向她,似笑非笑:
“我不做那背德的事。”
沈氏凝滞几秒,嘴角轻抽。
她自讨没趣,起身要走。
霍郁成背靠在沙发上,抿了口酒:“谁让你穿我衬衫的?”
他眸色沉沉。
沈氏一听,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衬衫。
她重新恢复谄笑,把衬衫领口扯得更大了些,反坐回去,娇道:“我刚才去你那里,想找你聊聊天,看见它挂在衣架上......”
霍郁成音调压下,缓缓抬起眼帘,眸色闪过几道狠厉:“我的房间,是你随便能进的么?”
沈氏愣了愣,不以为意:“你不是不在吗?”
霍郁成浅笑:“你怕是不知道,进我房间顺手牵羊,是要被剁手的。”
他平平缓缓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骇人的话。
沈氏被吓了一跳,脸色霎时白了大片。
“脱下来,扔掉。”
沈氏脸色难看。
当面责令自己脱下衬衫,还弃进垃圾桶,这严重羞辱了她。
“脱就脱,扔就扔。你以为你们霍家都是什么好东西么?没意思的男人。”
她顿时站起来,恼羞成怒,跺着脚,扯衬衫的动作焦躁而混乱。
抓着衬衫揉成一团,轻叫了声,甩头丢进旁边垃圾桶。
甩头的动作幅度大,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重且大,被她动作一带,朝旁边一排排林立的书架飞出去。
浅喜退了半步,低头借着地上透过来的微光,看见滚在自己脚下的耳钉。
她深呼吸一口气,心道,完了。
头一抬,沈氏正站在过道里,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瞪着自己。
第9章 你喜欢看这种书?
浅喜暗咽了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氏的神色像是要生吞了她。
侧眸瞥了眼阅览区方向,怒斥:“你也是跟着他来的?!”
“没有。”浅喜道:“我......刚来。”
“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到。”浅喜迅速回答。
她捡起地上的耳钉递给她。
这动作算是示好,沈氏脸上缓和,抬起下巴审视她。
在看见庄浅喜后,她迅速恢复了白日里那副端庄又夹一丝杂趾高气扬的神态。
她听没听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亲口说了,什么也没听到。
庄浅喜这种半条腿踏进霍家,另一条腿明显再也迈不进的外人,她不相信她敢对外吐露半个字。
沈氏白了庄浅喜一眼,抓过她掌心的耳钉,扭身走了。
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楼下。
阅览区毫无动静,浅喜没敢瞥过去。
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汗毛在缄默的诡异氛围中根根立起。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砰得飞快,费劲平息了紧张的呼吸,抓着书的双手惴惴放在身前,小步走出来。
她朝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点头,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
“霍总。”
霍郁成威凛的目光注射过来。
那目光并不是在看见她身影出现后投过来的,而是从始至终,一直停在她躲藏的方向。
此刻不动神色地凝视她,仿佛一头雄狮,在打量闯入自己领地的幼兽。
在角落里听了太多不该听的事情,浅喜陡然萦上一股惧意。
她想起此前听人说过霍家的起家黑历史。
想起霍朵朵曾吓唬她,郁成哥最凶了,他可是会剁手的。
剁手这个词,刚刚也从他嘴里说了。
浅喜心虚地打了个冷颤,匆匆打完招呼,她埋头一股脑往右边走。
右边走道尽头是堵墙。浅喜盯着面前装修得雅致的墙壁,脑子嗡嗡作响。
她徘徊了几分钟,迫不得已转身。
霍郁成毫无情绪地看着她重新经过自己面前。
浅喜僵着脚步,在霍郁成静默地注视下朝左走下楼。
刚迈下楼梯转角,浅喜看到三楼客厅门口缩着个女人。
是刚刚在亭子里烧纸的女人。
她披头散发,穿着白色的睡衣。
衣服被打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哆嗦着,显得狼狈而诡异。
浅喜僵在原地半秒,蓦地吓了一跳。
她仔细盯着那女人的脸瞧了瞧,
那张脸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长得并不恐怖,但神情迷茫。
浅喜强忍惧意,想要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女人发现到她,突然猛地瞪上来。那双眼睛眼白多,眼尾泛红,眼神复杂而矛盾。
那是一种恐惧和狠戾交杂的目光。
浅喜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和她礼貌地笑了笑,默默扶着扶手往楼上倒退。
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境重新回到走道,第三次经过霍郁成面前。
这次不是难堪,她看到霍郁成依旧沉沉稳稳坐在那看着自己,心中竟多了几分安定。
和楼下那女人比起来,霍郁成其实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
霍郁成似乎对她绕回来这事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