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他捏起酒杯抿了口酒:
“把江原叫进来,重新安排下这段时间的行程。”
季叔愣了愣,立即会意他的意思。
他应声欲走,霍郁成在后面重新叫住他。
“爷爷那边呢?”他手指转动杯身,冰块互相撞击,晃出裂玉般清脆的声音。
季叔重新端正站好,汇报:“甄啸那边回复,老太爷昨天中午前就到龙福寺了。”
甄啸是管家王伯的助手,日常兼顾霍老太爷司机和保安的职责。
季叔继续:“中午吃了素斋,下午无尘大师陪他在寺周的山林里爬了一阵,现在烟锦这个点,应该早早睡下了。”
霍郁成沉默不言,点了点头。
*
浅喜明天要去落风县,于是早早回了工作室。
周日工作室没人上班,小洋楼显得异常寂静。
她状态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晚上洗完澡,坐在办公室内打开电脑。
电脑打开,她神思漂浮,一时不知该看什么。
想起前几日还没看完的资料。
她无意间点开,word文档里,大片大片橙红色的备注猝不及防地晃在眼底。
浅喜滑动鼠标的手指一顿,心脏咯噔一下。
意识到那是谁写的东西,眼眶当即热了。
她潮湿着眼眸,手抖着滑上滑下地看。
自己每条有问题的备注后,都有霍郁成附上的大段讲解。
他用词很特别,用“你”来称呼她,专业又显出几分......亲昵。
“现金流管理这部分相对重要,高奢品牌从设计到销售一般周期较长,你要确保运营过程中现金流的稳定。这部分我建议你抽出几天时间重点学习,但不用过分紧张。届时我会帮你请个老师,花几天时间专门培训......”
“生产成本的优化我上次跟你提过,这个在实操中会遇到各种问题,考虑到成本和质量比重问题,大头的费用涉及机器和人工的使用,这部分需要你自己做权衡......”
她想起前几天自己在他办公室睡觉那晚,自己抱着电脑去找他讲解资料,结果两人......闹到最后,竟然抱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还抱怨......资料一个字没看。
没想到他......可这些东西,他那晚又是什么时候写的呢?
浅喜坐在电脑前,一条条来回翻开,鼻尖酸意浪潮般翻涌。
她仰头眺望对面大厦漆黑的窗口,心神不宁。
拉开抽屉,拿起霍郁成那张工牌。
霍郁成那张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底。浅喜心口止不住地起伏,感觉到有某种重要的东西在迅速从她生命中迅速抽走。
不知过了多久,搭在工牌人像上的手指紧紧攥紧。
不管怎样,自己一味地拒绝送他,一言不发地不出现,本就是一件十分不妥帖的事情。
何况,她怎么能仅听殷婶的一面之词......至少,她应该跟霍郁成问清楚。
她拿起手机,调开他的电话号码,鼓足勇气,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漫长的嘟声响在耳侧,她心脏的跳动声随着那呼叫声,越来越大。
“喂?您好。”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男人。
浅喜愣了愣。
那边男人很快解释:“您是找霍总吧,霍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情我帮您转达。”
浅喜紧张的情绪瞬间缓下来:“你好,我是......”
浅喜整理的思绪:“等他下会后,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
“好的。”
那边人挂了电话,江原从厕所匆匆忙忙出来,擦干手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和文件:
“谢了兄弟。”
“那个江秘......”
“快开会了,霍总等着要手机呢,我先进会议室了。”江原走路带风,着急参会,跟他招手道别,忽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轻声嘀咕:“他闹别扭等电话呢,万一那位打电话过来,他没亲自接到,不得骂死我。”
霍总为了把半个月的出差行程挤在一个星期内完成,飞机落地华盛顿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开会。
简直是变相折磨他!
那接电话的被落在身后,挠了挠头,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心道他也着急去餐厅布置午餐呢,哪有时间再找你说这种小事。
终归责任落不到他头上,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走了。
第129章 都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浅喜坐在办公室,捏着手机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琢磨着霍郁成的会应该开完了。
她心脏又加速跳起来。
晚上十二点,霍郁成那边应该是上午十一点。
手机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心脏越来越沉,浅喜抱着手机上了楼,躺在床上。
她不断划开手机又关了屏幕。
最后熬不住,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她睁眼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手机。
没有任何消息。
熬了一整晚的一团郁气哽在喉咙里,难受到几乎窒息。
她根本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刷了牙洗了脸,她站在衣柜前选今天要穿的衣服,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过了不知多少时间,芳姐上三楼来敲门。
“浅喜,你收拾好了吗?依姐她们都到了。”
浅喜飞速抹擦了眸里的湿润,脸上重振了精神,清了清嗓对门口道:“我很快。”
*
有息工作室行程不变。
浅喜选了工作室三个擅长刺绣的师傅,按计划今天由她带队,去落风县进修。
芳姐和另外两个员工留在工作室,负责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业务。
浅喜开车,载着依姐三人在中午抵达落风县。
一路上,她状态看起来并无异常。
许怀业热情地将四人安排在自己的旅馆里,并表示免费提供四间房给到她,随便住,住多久都没问题。
他看起来不是客套,言辞和表情都非常真诚。
浅喜还是笑着婉拒。
“都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有息的项目实在不该再麻烦霍家。”
已经麻烦得够多了。
浅喜仍旧以工作室的名义包了三个月的房间。
许怀业见她坚持,也便只能作罢,只提出一个要求:
“我们县旅馆虽然多,但体验感参差不齐。你们最好这三个月都住在我这儿,就别费劲换地方了。”
“当然,许总。”
许怀业嗐了声,笑着拉关系:“你还跟我称呼许总,你该叫我二表伯。”
浅喜笑了笑,没接话。
学习地点设在其中一位刺绣大师蒯老师家里。
蒯老师年近七十一,眼神却依旧明亮,慈眉善目。另一位大师姓许,许老师今年六十五,性格相对严肃,但亦十分积极。
两位老师在最初和她洽谈的时候,便对这种宣传落风刺绣的品牌形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只是再次看到庄浅喜,来回寒暄间,不免提起霍郁成。
“上次跟在你旁边的,那位霍总,今天没来?”
浅喜面色平静:“他最近在国外出差。”
“怪不得。”蒯老师拉着她的手,握住笑道:“他底下的一个姓季的助理,前段时间还联系我,特意叮嘱了许多东西,要我好好照顾你。”
浅喜听到这话,鼻尖不免一酸,忍住笑道:“蒯老师,您说哪里话,我们占用您时间已经麻烦您了,这次过来主要是学习和研讨,没有其他地方还要您来照顾的。”
她说话真诚妥帖,蒯老师很喜欢。拉着她左看右看,随后笑道:“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依姐等三位员工主任务是学习落风县传统刺绣针法。
浅喜在这方面不算专业,日常除了参与实操学习外,主要精力放在刺绣手法和香云纱的结合质量、效率的提升上。
前两天,蒯老师两人传授的刺绣工艺集中在传统的丝绸和棉布上。
第三天上了香云纱。面料“过河泥”的涂层让针线成了棘手难题。
“这种传统丝线在穿针时,非常容易被涂层勾断。”蒯老师给大家示意:“你们看,即使勉强穿过,丝线与涂层反复摩擦,不出十针,就会起毛断裂。”
许老师坐在一旁,也补充:“而且,这种香云纱虽然看起来轻薄,但质地其实也脆,又硬的,我们刺绣日常回针、盘针,只要稍微一用力,这种面料就会在针脚处裂开细纹。”
她面色严峻:“这种质量是出不来成品的,会有很多问题。你们硬要把针穿到这种布料上卖出去,我跟蒯老师是不大同意的。”
蒯老师缓缓提议:“上一次你来,我们就沟通过。我们俩从刺绣的角度来说,不建议你用香云纱。那种上好的丝绸,是更好绣的。”
依姐和其他两人左右为难,纷纷看向庄浅喜。
这落风刺绣手法才学了三天,就折在布料的选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