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甚至拿出之前他签下的协议副本，精准地指向一行极其隐蔽的小字条款：“请看这里，‘乙方自愿承诺，为国家和人民的最高利益，无条件服从安排，包括但不限于执行特殊外勤任务，并具备牺牲奉献之精神’，现在，就是组织需要你奉献的时刻了，江河同志，你义不容辞啊。”
江河后退一步。
“不，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将我送到这个鬼地方？？！”
“国家经过严格检测和评估，发现你们二人体质极为特殊，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不需要依赖任何复杂生命维持系统，就能在外太空极端环境下短时间生存的个体，这是人类航天史上的奇迹！”
“而现在你们所立足的星球，蕴含着关系人类未来生死存亡的战略资源！这也是人类迈向深空的关键，所以，开发它、研究它、为国家占领这片新疆域的重任，就历史性地落在你们肩上了！”
“你们的牺牲与奉献，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又是道德绑架！而且还是升级版的、带着星辰大海梦想的道德绑架！
江河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异星的红土上：“我%你……”
脏话还没出口，裴泠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
她连那艘造型奇特的飞行器都不要，直接踩着一把破剑飞走了。
走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荒芜之地和两个绝望的人，淡淡道：“祝你们……生存愉快。”
裴泠迅速消失在天际，周万邦追过去抓她脚都没抓到。
眼前是一片无比荒凉、死寂的陌生星球地表，天空中是陌生的星图。
冰冷的、不含一丝氧气的新型大气扑面而来，极端温差和宇宙辐射瞬间包裹了他们。
系统疯狂发出警报，自动开启了最高级别的生存保障模式，消耗着巨大的能量，才勉强维持住他们脆弱的生命体征。
系统电子脏话不断，但江河却完全没心思听了。
死寂的星球上，茫茫无垠看不到尽头，只剩下他和周万邦，渺小如尘埃的站在这里，绝望崩溃。
真的，这踏马比被发配到宁古塔还要惨！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宇航服的某个隐蔽角落，以及不远处刚刚自动架设好的基地信标上，数个高清摄像头正无声地工作着，将他们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咒骂、每一次艰难的挣扎，都实时传输回遥远地球的某个秘密大厅。
大厅内，一群穿着白大褂或军装的研究员们，正一边记录数据，一边悠闲地喝着咖啡。
他们的苦难，成了实验室里冰冷的观测数据。
真正的、绝望的星际生存直播，现在才刚刚开始。
裴泠对自己的行为很满意。
“我把奉献牺牲的机会都留给了江河，把名垂千古上教科书的机会也给了江河，我好不好？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好的好人吗？”
458系统，“……”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好人的，难怪这个任务做的如此一言难尽，把它的cpu都给干烧了。
江河哎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绝望。
即便是上辈子一事无成被亲朋好友们当谈资笑料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在这颗死寂的星球上，除了他和周万邦，再没有任何活物。
寂静不再是声音的缺失，而成了一种压在胸口、令人窒息的有形之物。
孤独啃噬着他们的理智，每一天醒来，面对的都是灰暗苍穹下无尽的荒芜。
求死不甘，求生却更像一场无期徒刑。
活下去，就意味着必须去寻找维系神算系统运转的微弱能量。
这系统是他们唯一的护盾，一旦能量枯竭，这颗星球的稀薄空气会瞬间夺走他们的生命。
于是，他们被迫成了这异星地狱的开拓者。
这甚至比原始人类的处境更为残酷。
至少，原始人活在自己熟悉的故乡，土地给予他们生存的馈赠。
而他们，却在一颗拒绝一切生命、陌生到令人恐惧的星球上，徒劳地试图从石头里榨出养分。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一个世纪，他们终于在无尽的挣扎中，找到了一套近乎自虐的生存法则，学会了利用周围一切看似无用的资源，麻木的苟延残喘着。
直到那一天，一道银光撕裂天际，一艘宇宙飞船缓缓降落。
当舱门打开，走下来的人手中，那面鲜艳的红旗，让江河和周万邦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终于有人来接他们了，呜呜呜……
他们几乎是爬进了船舱。
飞船穿越浩瀚星海，最终平稳地降落在熟悉的地球。
一位负责人热情地迎接他们，语气庄重：“周先生、江先生，感谢你们！这五年，你们辛苦了！你们为国家成功开发了‘知遥’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接下来，将由我们的专业团队接手后续开发，你们好好休息吧……”
第448章 说好的绝世大好人涅（40）
五年？竟然才过去了五年？可那煎熬仿佛有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这时候，江河猛地抓住一个关键词，急声追问：“你说那颗星球叫什么？”
“知遥。”
对方微笑着解答，“是裴泠女士用她女儿的名字命名的，算是她送给女儿的成人礼物。”
当然，这只是个名头，星球资源所有权属于国家，但是江河不知道，所以在江河眼里，就是自己辛辛苦苦给裴泠开发了一颗星球出来，然后裴泠送给她女儿，成全了她的母爱，她可真是会借花献佛啊。
未来的世人提及“知遥”，只会赞叹裴泠的慷慨与母爱，谁又会记得在荒星上啃噬绝望的他？
裴泠就是存心膈应江河的。
而江河果然被膈应的吐血了。
就在这时，周万邦发现了人群后那个身影。
他双眼赤红，扑了过去：“裴泠！你这个骗子！你说过我会得到永生！”
结果把他丢去了外星球自生自灭？
裴泠笑，“我骗你什么了？若不是我给你一根天线，让你将性命与江河绑定在一起，你独自一人能在那星球上存活吗？”
“而且，按照地球与知遥星的时间流速差异，你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这还不算长生吗？”
她语气转冷，“人，要懂得知足，知足，方能精进；强求，只会让你一无所有……当然，如果你还是不知足，那我会再成全你的。”
周万邦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所有愤恨被噎在喉咙里，以至于他都没听清楚裴泠最后一句话。
江河和周万邦随后被安排休养，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就在他们以为苦尽甘来，终于能享受人生时，裴泠再次出现。
这一次，她依旧脚踏飞剑，宛如仙人，直接把他们又带到了另一颗荒芜的星球上。
两人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瞬间褪尽：“……？！”
国家的解释依旧冠冕堂皇：“二位的牺牲，祖国和人民永远铭记！待你们百年之后，功绩自会公之于众，彪炳史册！流芳百世！”
人都死了，虚名有什么用？
画大饼也不是这样画的吧？！
“之所以不现在公开二位的功劳，是为了保护二位安全和国家机密不得已的措施，希望二位能理解。”
绝望如同冰冷的星海，将他们彻底淹没。
结果开发完一颗，还有下一颗，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不像开拓者，更像是一次性使用的工具。
那些上班打卡的牛马累死累活好歹能赚几个窝囊废，而他们，除了一张张空中画饼和“奉献牺牲”的道德绑架，什么也没有。
而被透支到极限的神算系统，每次都在能量即将枯竭的边缘，被勉强注入一丝新的能量，支撑着两个榨干的生命继续前行。
这感觉，像极了肾气已被彻底掏空后，又被硬塞了一颗六味地黄丸。
聊胜于无，却无非是延续痛苦的过程。
神算系统也快崩溃了。
这是把我当小日子整，还是当成生产队的驴在使唤啊？！
江河和周万邦的牺牲，还是为华国带来了不少收获的。
当其他大国仍在为边境线上一亩三分地的归属争吵不休、甚至兵戎相见时，华国已以一种近乎沉寂的方式，完成了对外太空战略资源的系统性署名与实质性占有。
待到其他国家蓦然惊醒，抬头仰望星空时，一切为时已晚。
他们不仅彻底失去了太空竞赛的先机，更面临着令人绝望的技术鸿沟。
当华国的外星基地已开始稳定产出资源、星际航线日渐繁忙时，他们却连可靠的重型运载火箭尚未完全掌握。
最终，这些昔日的竞争对手们，只能汇聚举国之力，怀揣着难以言表的复杂心情，拿出最大的诚意与筹码，恳求华国在星际开发的征途上“捎带一程”。
全球都知道，华国这跨越式的飞跃，与一个名字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