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纣顿时兴奋起来了,他比比划划的跟白青柠诉说他想象之中的婚礼, 他要高朋满座, 要满城皆知, 要盛大浩荡, 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沈时纣说这些的时候, 白青柠便枕在枕头上,侧着身, 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时纣。
他们的厢房中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用来照亮,她能够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到沈时纣的眉眼。
沈时纣的眉眼清冷, 平日里瞧着淡漠, 一沉下来脸也挺吓人, 但是每次一碰见白青柠,他的眉眼就舒展开, 唇瓣向上一勾, 一双眼向下垂着, 一笑起来,满身的雾气就都散了,眉目朗朗,眸若灿星。
白青柠靠着他,听着他跳动的心脏,时常想着,她是个运气多么好的人,才能在茫茫人海中碰见哑奴,又是个运气多么好的人,才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得到今日这些。
她从深渊中重生,一步一步踏出来,一直走到今天,但凡出一点差错,就会又一次沦为别人掌中鱼肉,而到现在,她终于重新站出来,迎接春和丽日。
她如此感激,也如此满足。
“我还想嫁你一次。”沈时纣说到最后,转过来,抱着白青柠,白色的耳垂涨得通红,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有点离谱可笑,所以不好意思的降低了声调:“季望楼娶你一次,沈时纣嫁你一次,两个我,都想要你。”
白青柠伸手,捏着他可爱的红红耳垂,问他:“那两个人都来了,谁大谁小啊?”
沈时纣的耳朵摸不得,白青柠一摸一捻,他就浑身发软,腰腹发烫,忍不住往白青柠的身上靠,呼吸也跟着渐渐沉重,一茬儿又一茬儿的喷在白青柠的耳侧,在白青柠的耳边道:“谁大谁小,要你来定的。”
白青柠被他压到了床上,手臂推开他,说“累了”,一双腿却忍不住搭在他的腿上,床板摇晃间,白青柠闷声道:“那要看你们俩的本事了。”
男人间的大小,还是床上定吧。
那一回,白青柠和沈时纣两人都折腾了个好歹,房内的“嘎吱”木床声和窗外的虫鸣声混在一起,互相铮鸣,响了一整夜。
第二日,沈时纣神清气爽的起了身,从院内出来,直奔端亲王府而去,他连媒婆都不知道,直接把管家佟伯拎出来,叫佟伯去下聘。
端亲王府没有女眷,老王爷一个女子都没有,在圈中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女子亲戚,整个端亲王府一眼望去全都是男子,就连府里面养的狗都全是公的,临时找恐怕也找不到,他们的交际范围就没有女的,要是随意找一个媒婆来,又觉得身份不够,佟伯没法子,只能担当了这一职责,亲自去走下聘的流程。
左右端亲王府乱来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岁数大了,脸皮厚,遭得住。
成婚的流程很简单,先纳采,二纳吉,三纳征,四请期,五迎亲,其中,纳采是一切的开始,一般人家纳采,都是只带两只大雁,和一些薄礼去就行,但端亲王府哪能有“薄礼”这么一说呢?佟伯大张旗鼓的搬空了半个库房,带着众多亲兵,从端亲王府往外走。
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发丧,佟伯简直想一路敲锣打鼓过去。
但是,就算是佟伯低调了一路,他这阵仗也吸引来了不少目光,原因无他,端亲王府这四个字本来就是踩在大奉最上头的那一波人,朝中大臣又都跟端亲王府比邻,佟伯又是端亲王府的多年老管家,他基本就相当于端亲王府的话事人,佟伯一扛着箱子、拎着大雁出去,府门口守着的小厮们都往回传消息。
不到片刻功夫,各家的大人都知道端亲王府要办喜事儿,有些还知道遮掩的,都从门缝里往外看,有些干脆就出来看,远远缀在端亲王府的后头,一副要把这热闹从头到尾看明白的架势。
端亲王府里,能办喜事儿的只有一个端亲王世子。
说起来这个端亲王世子,坊间流传的可不少,端亲王世子年仅弱冠,岁数不大,但流落宫外多年,回来之后面上一直戴着面具,没有人看见过他的正脸,神秘的很。
而端亲王世子真正在京中一战成名的,是他与秦将军在端亲王府门口那让人津津乐道的两府之战,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她爱我她不爱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京中闺秀们暗自讨论,不是她们没见过市面,实在是这双龙争凤的画面太百年难遇,而且这两位爷当场都打见血了,让她们想忘都忘不掉。
在“端亲王府门口斗殴”那件事出来之后,白云霜有一段时间还收到了不少邀约,这群闺秀们找不到白青柠,都奔着白云霜来了,话里话外都是想问问白云霜,知不知道她姐姐是如何笼络住这两个男人的。
这样优秀的两个男子,为了她在府门口发疯,看的这群闺秀们八卦心顿起,但凡她们能学到一手,还愁以后找不到好夫婿吗?
所以,现在端亲王府一摆出来要纳采的架势,不少姑娘都闻风而来,戴好斗笠,跟着出了府门。
自从圣上允许女子经商之后,京中的女子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一个又一个,满大街都是女郎,从十几岁摆摊买小物件的女郎到五十几岁开酒馆的大娘,什么样儿的都有,京中对女子的束缚无形之中又少了不少,很多姑娘们都开始向往府外的生活。
她们跟着佟伯走,走到桃花宅的巷子外面停下了,瞧见佟伯去敲了桃花宅的门。
佟伯来桃花宅敲门的时候,方志毅也在门口等着。
他没在大门门口等着,而是在偏门的门口等着,他跟春和景约了时辰,今日要一起出去看一看京城的绸缎,他们打算专门做绸缎生意,江南的绸缎与京城的绸缎不大一样,江南的绸缎是最好的,但是因为地势远,绸缎娇贵,走陆运的话可能会弄坏这些金贵的绸缎,所以他们打算走河道,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能大赚一笔。
但是河道也危险,因为河道总是能遇到一些河匪。
京城这边都是旱路,且天子脚下,没有什么匪盗,但是江南那一片河多,有些河,大的简直就如同海一样,真要是被打劫了都没处说理,官兵几次去剿匪,那些匪盗直接往水里一跳,灵活的像是一条条水鬼,下了水就看不见影子了,只得作罢。
不过,只要雇佣足够的,懂水性的镖师,也不是不能走。
他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想跟春和景一道儿说,结果等着等着,就远远看见了佟伯威风凛凛的从巷外走进来。
佟伯岁数大了,但在端亲王府养久了,不怒自威,一身的气势颇为压人。
方志毅是个人精,一眼瞧见佟伯,就知道不好招惹,再一看,就看见了佟伯身上的衣裳。
佟伯穿的是一身玄鸦色武打短襟,干净利落,看着像是下人装扮,但这衣料却是上好的菱锦,更要命的是,袍子的边角上绣着祥云纹案,这种纹案不是一般人家能绣的。
方志毅立马躲远了。
然后,他就看见这家人直接到了正门门口,佟伯叩门,门口守着门的门房赶紧进去通报,不到片刻功夫,春和景便出来迎了佟伯。
佟伯这个架势是要来提亲,可总不能叫白青柠这个被提亲的本人出来,秋风玉也指望不上,所以最后是春和景出来的。
春和景把佟伯迎进去之后,方志毅便开始在四周打听,个门个府还有人没走呢,方志毅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出来了,来下聘的是端亲王府的人。
方志毅失魂落魄的坐在了侧门口,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废了。
他坐着没多久,沈时纣便从后门处走过来了,他远远的瞧见了方志毅,并没有避开方志毅的意思,而是直接走到了偏门门口,准备走进去。
方志毅自然听见了动静,看见了他,瞧见是他,方志毅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犹豫,过了一瞬,方志毅突然开口道:“你就是沈时纣吧?”
沈时纣脚步一顿,他本来没有和方志毅说话的意思,但是方志毅开口了,他也没有躲避,而是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沈时纣。”
方志毅对他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肯定也知道我是谁了。”
沈时纣看着他,没说话。
方志毅继续说道:“我打听过你,我知道,你是白青柠包下来的小倌,我本来想,我当你不存在,以后我跟白青柠在一起之后,把你送走就是了,但是现在看来,你没希望了,我也没希望了,我们都没希望了。”
“为什么呢?”沈时纣心情颇好的站在门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影响到。
方志毅从胸腔里溢出来了一丝悲愤,满脸悲怆的喊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在刚才,端亲王府的人来下聘了,他娘的世子来下聘了,沈兄,咱们俩同命相怜,都没有办法了!我们都争不过人家!”
93、婚事(三)
方志毅的哭嚎声塞满了整个偏门小走巷中。
小走巷不过十几尺宽, 是三个宅子之间,专门留出来给偏门通车马的, 很长, 除了宅子中的人以外,没人过来,所以方志毅的失态也没叫别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