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北风更凌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刀兵”,白青柠才惊醒般的回过神来,她尖叫着喊了一声“住手”,本想冲出门去,却在抬脚时一个踉跄,直接扑跪到了地上。
青萝裙摆如莲花坠落般铺散于地面上,雪花落到了她的乌发间,砂石擦破了她的手掌,白青柠却顾不得了,她在北风中咳着喊道:“放肆!你们怎敢殴打我的奴仆、擅闯我的别院!将军知道了,会把你们统统发落、打出府中的!”
她本以为自己喊过以后,这群人会收敛或害怕,但她话音落下之后,却听见那嬷嬷讥讽的“哈”了一声。
“你还以为你是将军夫人呢?”那嬷嬷抬起脸来,讥讽的拔高了嗓门喊道:“将军已经以战功向皇上请旨赐婚了,等赵大小姐嫁过来,就是正经的将军夫人,你一个庶出的女子,不懂规矩,冲撞蛮横,靠着偷来的姻缘享了三年荣华富贵,已是泼天大恩了,你还真以为你配得上将军夫人的位置吗!”
白青柠听到了嬷嬷的话,犹如被当场泼了一桶冷水一般,人都木住了,几乎要在这雪夜里化成一座冰雕。
直到哑奴闷哼一声,满身鲜血的挡到她的面前时,白青柠才如梦初醒。
“不可能。”她的泪如同珍珠般滚落:“将军还有夫人,圣上怎么可能赐婚?我未犯七出之罪,将军也没有休我,将军说了,他会接我回去的。”
“就因你未犯过七出之罪,又不肯自请下堂,所以我才会来这一趟,你以为我是来接你回去的吗?呵,我是送你上路的。”嬷嬷被胭脂涂的猩红的唇一咧,冲白青柠狰狞一笑:“你只有死了,将军才能名正言顺的娶妻。”
白青柠浑身一颤,昂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那嬷嬷。
为了另娶她人,将军竟然要她的命。
“不可能!我是白家的二小姐,你敢动我!我要见将军!”白青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她才刚站起来,哑奴已经用手一把将她捞起、拖拽着她把她拖回屋里,并且一把将木门甩上。
“哈,便是将军亲自叫老奴来的。”隔着一扇木门,白青柠听见那头的嬷嬷喊道:“这一趟,赵大小姐给了老奴一百两黄金呢,奴婢说啊,将军夫人,您且醒醒吧,将军早已与白家人商量好了要将你弃置了,将军给了白家一场泼天富贵,白家自然不要你这么个庶女,若是没有主子点头,奴婢怎么敢过来?你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早些自请下堂,又何须落得这个下场!”
那嬷嬷的声音比外面的北风更冻人,白青柠被哑奴撑着身子,人却像是丢了魂魄般,愣愣的看着哑奴把屋内的木床推过来挡住门。
外面的人想破门而入,哑奴便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他身上的伤口迸裂开,血腥气扑到白青柠的脸上,叫白青柠回过了神来。
“哑奴。”
哑奴抬起锋锐的眼眸,就看见那玉一样的人儿站在那,唇色苍白,了无生机的说:“你走吧,他们要的是我的命。”
哑奴在推门,抬不起手,他做不了手语,所以只能拧着眉望着她。
白青柠猜想,哑奴也许是想说,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不能走。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白青柠在这一刻,对秦山岳与赵红珠恨到了骨头里。
当初嫁过来非她所愿,分明是造化弄人,可偏偏所有人都把罪过落到她的头上,仿佛是因为她,才会造成这个结局,又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应该退让,应该感激涕零的交出自己的所有。
可是,她又做错过什么?
她到了秦家后兢兢业业的照顾所有人,但每一个人却又都看不起她。
她到死,竟只有一个哑奴陪着,最后,这哑奴还要被她给害死。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火烧的烟气,白青柠听见外面有人在喊“烧死他们”,白青柠恍惚间,看见头顶年久失修的横梁裹着火焰,对着她重重的砸了下来!
白青柠怕的向后一退,但根本躲不掉,她只看见一道身影扑过来,挡在她身前,抱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是白青柠第一次离哑奴这么近,她能够听到他猛烈的心跳,能够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息,能够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每一道疤,也能望到他的眼底。
白青柠以为他的眼眸应该是凶悍的,冷冽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对视的时候,那眼眸却格外温柔,像是藏着漫天星河,倒映着白青柠的脸。
她看见他的唇瓣动了动,然后伸出手,试探性地落到了她的眼睑下方,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指擦过脸颊上的泪,只是他擦了泪,手上的血却啪啪的向下掉,他怎么擦都擦不净。
再然后,头顶燃火的梁柱落下,一切归于沉寂。
那夜的火映亮了半边天,那夜的雪飘了满座山。
也只有那夜的北风知道,他想说的,不是什么“你救了我,我不能走”,他从头至尾,想说的只有两个字。
别哭。
——
浑浑噩噩中,白青柠做了一场梦,犹如在沙海沉浮一般,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她浑身好痛,头好昏,四周还有人在吵,过去的一切都像是画卷一样在脑海中闪过,直到某一刻,旁边的人大力的摇醒了她。
“夫人!”有人在她耳边急吼吼地喊:“您快别睡了,不好了,将军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深夜,红红跪坐在读者大爷的怀里,红着小脸说道:“爷,答应人家的预收,一定会收的吧?”
预收文:《夺妻》
烟雨遥与未婚夫少年倾慕,本是天定良缘,但偏偏姜寻烟容色过人,被荒淫无度的当今圣上看中,强掳入宫,万千荣宠加身。
她的未婚夫于第二个月失踪,生死不知,前朝怒斥她红颜祸水,后宫人人都想要她的命。
她入宫第二年,她的未婚夫起义了,一路杀进皇宫,将她囚禁折磨致死。
再一睁眼,烟雨遥回到了入宫的第一日。
她决定提前傍上上辈子坐上龙椅的那个人——裴西楼。
她要握紧裴西楼这把刀,在这混乱的朝堂和腌臜的后宫中,杀出一条路来!
——
裴西楼厌恶那些红颜祸国的女子,烟雨遥尤甚。
可他松不开手。
她是长在仇恨与怨怒中的荼蘼,汲取所有脏的臭的东西生长,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美里面都是掺着毒的,勾着人来,然后吮吸他的骨髓。
2、红朱砂与白月光
白青柠被摇醒时,人还是混沌的,她两眼发昏的打量着四周。
入眼处是一片银丝钩蝉的帷帐,她躺在金镶玉的千金床上,紫檀木花窗外有明媚的阳光透进来,眼下正是金秋九月,窗外蝉鸣已尽,只剩下瑟瑟秋风,树叶摇落,更显得旁边的丫鬟吵闹。
“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啊!”丫鬟急的头顶簪花都跟着晃,语速飞快的说:“早些时候守在城门等着的家丁们都传话回来了,外面的嬷嬷和丫鬟们都知道了,我听他们说,那女人是赵家的大小姐,与将军同乘一骑,从北和门一路进来,招摇的很!而且将军都没回咱们家,而是直接带大小姐去了赵家旧址!”
分明是秦家的将军,但回了京城第一件事竟然是大张旗鼓的带着另一个女人去了别人的府邸,简直将夫人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可是不管那丫鬟怎么说,他们家夫人都毫无反应,有那么一瞬间,丫鬟都以为他们夫人被打击得太厉害,连话都说不出了。
丫鬟犹犹豫豫的想安抚一句“天下男子皆薄情,三妻四妾也正常”,但又觉得太杀夫人的威风,哪有未战先降的道理,正琢磨着说不说呢,突然听见夫人声音发颤的喊了一声:“秋月。”
白青柠的手指紧紧地揪着绣着花团锦簇的床被,喉头一阵发梗。
这是秋月,在上辈子,她唯一一个真心相待、一起长大的丫鬟,后来因为偷了赵红珠的东西,被杖责死了,连尸首她都未见过,不知丢到了那处乱葬岗。
丫鬟急忙抬头:“奴婢在,夫人。”
“今日是何年月?”白青柠声音发抖的问。
“回夫人的话,元嘉四十六年九月初二。”名唤秋月的丫鬟紧张的直揪袖子:“夫人、夫人可是觉得眼前混沌,头痛耳鸣,连事都记不清了?”
早些年,秋月也是听闻过有些女子被抛弃后得失心疯的,他们夫人那般爱慕将军,该不会也疯了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秋月便瞧见白青柠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连妆都不曾梳,抬脚便往屋外走。
秋月惊得一连串的喊“夫人”,白青柠却都顾不上了,她赤着足、提着裙摆,像是一阵风一样往门外扑。
白嫩的脚掌匆匆跨过门槛,轻盈的落在廊檐下,秋风拂过高啄檐牙,吹响了紫檀雕花木窗沿外挂着的白玉风铃,也吹过了她满头绣缎般的乌发。
白青柠望着这过去的风景,恍惚间竟不知自己是重生了,还是做了个后事梦,总之,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