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瑶按照礼仪官提前交代的流程,与孟图一起做最后的陈述,“愿阿蒙神之光永沐埃及!愿尼罗河水丰沛奔流!”
该宣告的已经全部宣告完毕,他们终于能坐上身后华毯铺就得宝座,迎接众臣一个接一个的献上祝福。
“累不累?”孟图侧头询问,“我让他们说快点。”
眩晕感再次涌来,鹿瑶按住他的手,轻声拒绝,“没关系,慢慢来吧。”
尽管孟图的誓词合乎旧制,可与她共持双杖的行为已然向在座各位昭示,他要将法老独享的权利分割出一半给她,大臣们没有微词是不可能的。
有几位早年跟随先王,以强硬手腕治理过南方边境的大臣忍不住顶着压力,在祝福的末尾提出异议,“陛下神格在上,当以您的无匹智慧和勇猛统领,怎么好经他人之手”
“你是说吾的王后没有统领人民的能力吗?”孟图脸色不快,冷冷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臣赞同这位大人的说法。”他的同僚站出来行礼说道。
不等孟图看清新站出来那人的脸,便又有新的反对声音站出来。
看着反对的人越来越多,鹿瑶可以理解,这个时代留给女性的位置并不多,改变不可能一蹴而就,她不希望孟图为此为难。
她试图将权杖塞回他手里,被他再次推回来。
孟图站起身,白冠之下是他炽热的双目,编织如麦穗的黄金腰带随腰间缠布垂至脚腕。他静静地扫视一圈那些反对人的脸,此刻大殿中没有一个人敢再发出声音。
他随手指了一位负责宫廷园艺的大臣,“赫卡纳,你为埃及做过什么?”
“臣臣负责修缮花园。”赫卡纳支支吾吾回答道。
孟图笑了一声,转而指向另一位年轻贵族,“你呢,费都因?”
被提到的贵族羞赧的低下头,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曾向阿蒙神庙捐献过一罐金币。”
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又恢复令人窒息的安静,孟图冷笑着看向自诩衷心谏言的各位,语气中毫无笑意。
“抛开你们的身份和权力,你们有为埃及做出过什么贡献吗?有过不为自己的利益去做一件全然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吗?还是说,各位管理自己辖区土地内事务,所依靠的只是所谓的经验和名号?”
他将鹿瑶拉到身边,一字一句,用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语速说道。
“在你们抱怨牢骚,畅快痛饮,枕在爱姬身边美梦时,是吾的王后在替埃及着想,率祭司去你们夜半做梦都不会想起的贫民区,修建了书库,将神庙财产用于真正需要它的人身上,为的是让贫穷的人不再世代贫穷,让神庙福泽传遍埃及每一寸土地,为吾扫清统一北方的障碍!有多少人感念王后的善意与成就,你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吗!”
“现在,吾再问各位一遍,吾的王后没有与吾一起统领人民的能力吗?”
第51章 另一种意义上的回家
婚礼仪式结束于满殿人的无言沉默中。
知道鹿瑶讨厌那些烦琐的规矩,孟图让礼仪官把后面的旧安排都省去了,还不如把这些时间留给两人一起吃顿饭。
为了整场婚礼的不间断进行,鹿瑶和孟图自从早上吃了点东西外,已经有大半天没进食了。
礼服发饰来不及换下,孟图迫不及待的抱起她朝寝殿走去,中途脚步一顿,转道去了花园凉亭,没有他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近。
一路上鹿瑶头昏昏沉沉说不出话,缩在孟图怀里闭着眼借他挡光休息,直到感觉后背接触到一片柔软的毯子,她才缓缓抬眼看向周围。
凉亭?
整座花园里除了孟图和她,一个人影都没有,仪式折腾到半下午时分。
日光洒金,蝉鸣促长。纱幔将凉亭与花园相隔开,拦不住花香渗入。滚烫热切的呼吸喷洒在颈边,骤雨般的吻落下,把她本就不太清醒的神智推得更远。
月光被揉皱,再顺着掌心的纹路展平,指尖所过之处,无不留下一抹娇红。
“我让人把餐食送到这里来,你不是喜欢这儿的景致吗,我们今晚就留在这里好不好?”他的唇擦过耳后,一边呢喃不清的说着,一边沉溺在她比花还醉人的发香中。
“好。”鹿瑶含糊地答应,实际上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提到晚上。
晚上她不确定自己这个状态到了晚上是不是还清醒着。
孟图察觉到她恹恹的状态,坐起来捧着她的脸检查了一下,不烫,皮肤摸上去还有点凉,“不舒服吗?我叫宫廷医师来。”
额间轻柔的触感在他起身时消散,鹿瑶半睁开眼睛,看着他掀开纱幔走出去的背影。
“别去”她在心里着急地大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手指无力蜷缩了两下,连他的衣角都没勾到。
这种感觉不像是生病,更像是穿越前在孟图墓室中的那样,头晕,窒息,浑身无力。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她曾绞尽脑汁寻找的回去的机会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命运还真是喜欢戏弄她,竟然选在今日这个最应该幸福的时刻。
她看着孟图的背影越行越远被帷幔渐渐淡化,一股离别之际的哀伤漫过心头,如果自己就这么消失了,他又要经历一场不辞而别,这未免太残忍了些。
她强打起精神让自己不要昏睡过去,始终盯着他离去时的方向。
坚持住。再坚持一下。只是派人找医师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在心里鼓励自己,指甲掐进肉里又勉强唤回一丝神智。
吵闹的蝉叫过一边又一边,曼曼白纱外始终没有人影出现。
眼睛实在撑不住了,最后一眨眼后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然而此刻却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可那不是孟图。
霍普扎法敏捷的游走穿过花坛,脚步轻盈到无声无息。
原本的激动之情在见到鹿瑶状态那一刻化为了担忧。
此刻黑袍撩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他冷静的把她扶起来,语气却透漏出内心的焦急。
“醒醒内芙露,咱们可以离开了,快走!”说着就要试图将她抱起来。
接见群臣仪式结束后,他留在王宫没有出去。自从将珍珠匣子抛给她那天起,他就一直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她,可她始终没有来。
今天是婚礼的最后一天,他不能再等了,即使冒险,也要把她带出去。
刚才他在一旁的树荫下隐藏许久,也忍了许久,确定孟图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后,才迅速出击带她离开。
他已经打通了出王宫的办法,只要找机会支开孟图,就能立刻带她远走高飞,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不要怕,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他把鹿瑶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上,四下打量一番后,拨开纱幔朝西边急急走去。
“出王宫之后,我们马上坐船离开底比斯,岸边停靠有我一艘轻便的小艇,船上有准备好的身份和钱,只有我们两人,连战船都追不上。我们一路南下先去孟菲斯,再从罗塞塔入海口搭乘客船,到那时,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过你想要的普通的生活,好吗?”
他疯了……鹿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的内芙露的心思竟然痴狂到不惜抛弃一切,甚至背叛法老吗?
“你放开我……”鹿瑶攒足了劲儿小声喊道。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出了王宫我就带你去找医师。”霍普扎法为难说道。
见跟他说不通,鹿瑶忍着头痛抽出他腰间匕首,实在抬不起来,只好抵在他侧腰上威胁道,“放我下来。”
“内芙露……”霍普扎法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依旧不肯放手,“为什么……”
“我不会跟你走。”她推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拿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她随时可能消失,孟图也随时可能回来,霍普扎法对内芙露抱有不一样的心意,可他也确实帮过她,因此,她不能让自己的离开和霍普扎法牵扯上说不清的关系。
“我们先出去再说好吗?”他焦急的伸手,被鹿瑶扶不稳匕首刺痛,锋利的刀口划过三指,伤口处即刻就有血涌出。
“抱歉,我不是内芙露。”匕首从手中滑落,她失力地跪坐在地上,裙摆处粘上了碍眼的灰尘。
这些话她本想先和孟图解释,但现在看来可能等不到了。
眼前开始弥漫出金红色的雾气,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侧。
“我不是内芙露,所以,我无法回应你对内芙露的心意。”她解脱似的说道。
身体变得轻盈,五感在逐渐消失,她连身前倏地扎了根长矛都感觉不到。
可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孟图的声音。是他终于回来了吗。
要是他回来的再早些就好了,那样她就还能看到他,抱抱他,真挚的向他道歉。他那么相信自己维护自己,可她却骗了他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