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医师说她很健康没沾染任何疾病诅咒,但偏偏除了他的名字,过往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孟图看向自己的双手,或许这就是神祇对他的惩罚,他想。
“殿下殿下?”霍普扎法的声音把孟图的思绪拽回来。
“还有什么事?”孟图视线扫过去。
“这次从德鲁法克家搜出的财产里有女性衣物,臣已经让人给内芙露大人送去了。”
“另外,臣曾在神庙为民众传授过《训诫文》的内容,还算有经验,为内芙露大人教习语言一事,不如也交给臣来做。”
霍普扎法恭敬的垂首,他提出这番大胆的要求,拿不准孟图殿下会如何处置他。整个上埃及都知道内芙露大人是孟图殿下神谕命定的王妃,他这是在僭越的雷池边缘徘徊。
可她如果再次像六年前那样忽然消失,恐怕他将永远都没有机会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需要,我会亲自教她。”孟图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霍普扎法,不管你和内芙露从前有过什么,不要忘记你身为臣的本分。”
“换做其他任何人,想了不该想的,他的眼睛都不可能再留在自己脸上,你明白吗?”年轻的王子直视座下的臣,平静说道。
霍普扎法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解决问题的一把好手,对王室和阿蒙神绝对的忠诚,这把刀留着还有用。
孟图的想法正是霍普扎法的依仗,他明白自己的价值,隐藏好情绪回复的坦然,“请殿下宽恕臣的罪过。”
“让你给内芙露挑选的侍女,选好了吗。”孟图问。
“选好了,殿下。”霍普扎法冲门外拍拍手,一个衣着华丽但裙摆沾满泥泞的囚犯,身后架着长矛被带了上来。
“这是德鲁法克一族俘虏中唯一一个与内芙露大人年纪相仿的女人,只在回王城路上侍奉几天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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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尖叫。
好奇心驱使着鹿瑶放下单词本立耳听了会儿,尖叫声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等她仔细听出什么就已经停息。
她刚要恢复学习状态,就见阿布匆匆忙忙推开门,一见到她就焦急的比划,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还冲她频繁挥手示意她跟上来。
“殿下殿下”好熟悉的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看阿布着急的表情,她脑海中猛地闪过这两天经历的场景,一般这个音节指代的对象是那个凶面神,他说的是孟图!
怎么了,值得他急成这样?
鹿瑶跟上阿布的脚步,穿过走廊朝隔壁走去,他房间的门大开着,地上躺着一个拿着匕首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腹部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怎么回事”她走到孟图身边,用为数不多的词汇量问。
“明天要返程了,本来想在俘虏中挑个人在路上服侍你,没想到她竟然”
鹿瑶问的太自然,孟图自然的接话,说着说着才想起来她听不懂。
他一边惊讶于她这么快就掌握了埃及语言,一边指指地上躺着的女人,又指指她身边的阿布,左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旋转的手势,抓住了表达的精髓。
哦,看来孟图是打算给她换个侍从,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傍晚看到士兵把一群人像赶羊一样赶到营地,那些人看起来穿着很讲究,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富人或官员。
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和那些人穿着一样,是那些人中的一员,虽然让俘虏做奴隶苦工是这个时代的传统,但他不担心这些人的忠诚问题吗
“我,不用。”她对孟图摆手道。她又不是娇滴滴的真贵族,能照顾好自己。
霍普扎法也在场,他抬手让人把地上的人抬走。那个女人失血过多,嘴唇已经泛白,被拖下去时奄奄一息却还瞪着孟图。
鹿瑶还是没搞懂事情的经过,转头看向阿布,阿布指着个女人,又看了眼孟图,做了个小刀划脖子的动作。
竟然敢刺杀孟图
这个女人活不成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里是古埃及,人命不值钱,更何况她犯了刺杀王室成员的死罪,只被捅一刀或许已经是孟图网开一面的结果。
就算她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关系,真的发生在眼前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有一天她为了保命也做了违反这个时代铁律的事,那么她的下场又会是什么样?
她第一次认真审视孟图背后的王权,即使是在这个王室衰微的时代,也是那么强大不可撼动。
鹿瑶心情低落,挂在脸上显得惨白,一只胳膊伸过来将她揽到怀里,摸摸她的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孟图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反而很高兴。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向他主动示好。
出乎意料的,鹿瑶躲开了他的手,往边上挪了两步。
虽然她面上还是冲他笑笑,但孟图明显感觉到,她心事很重,而且跟他有关。
鹿瑶以为,见识过战场的残酷后,她可以冷静面对这个时代处置人命的恐怖,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清楚的明白,孟图的未来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荆棘路,无数人会在这条路上丧命,内芙露也不例外。
历史上,内芙露和孟图婚后不久就去世了,而她现在正代替内芙露生活在这里。
如果历史不考虑命运真正的承受者,那她将不可避免的成为那个短命的王妃。
她不知道内芙露真正的死因,但她知道,想要活下去回到自己的时代,她必须竭尽全力避免和孟图结婚,离历史因果越远越好。
第4章 送上门的瓜
鹿瑶一夜没睡好。整个晚上她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跟孟图合理的保持距离,又不让他讨厌自己,方便寻找回去的办法。这很需要一些绿茶修养。
今日一早,孟图带着军队和从德鲁法克宅邸里缴获的财物上路,预计五天到达底比斯。
鹿瑶顶着黑眼圈骑马,她自己骑一匹,跟在孟图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她发现,孟图的工作比她想象中更辛苦,即使她不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没空和她做什么,既要掌控军队行进的速度,还要安排休息地点,底下人有任何情况,都要层层向上级汇报。
诸如午饭能不能多炖五只鹅,多罗部和塞比坦部因为都想在树荫下休息打起来了等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即使霍普扎法帮他过滤掉很多,也会有漏网之鱼来烦他。
鹿瑶感叹于孟图的情绪竟然像石头一样稳定,要是每天有这么多事来烦她,她干脆就不要活了。所以说她只能做演员,编剧导演的活她一点都做不来,这一点上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另一方面,在阿布的介绍下,她才得知那天把她拐到营地的黑袍男人的名字和身份,唔,霍普扎法,上埃及的维西尔,也即王国大管家。
据她的观察,霍普扎法主要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
就比如跟在队尾的德鲁法克的族人,虽然已经被收编为奴隶,但毕竟曾经是伊乌尼北方的贵族,对整个地区曾有过威慑力。
而霍普扎法要做的,就是趁赶路和休息的间隙,从他们这些人嘴中审问出地方财政赋税上的问题。
几天下来,鹿瑶的单词量越来越多,某次休息时,她无意中瞄到霍普扎法的笔记,上面画了许多横线,条纹和缺口的方块,她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跟在队尾多看了会儿。
“大人对数字感兴趣吗?”霍普扎法笑着,将手里的笔记摊开递过去给她看。
“这是什么?”鹿瑶指着一个看起来像弯折的芦苇束一样的符号问。
不等霍普扎法张口,身后的声音为她作出解答。
“是书。”
孟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靠近鹿瑶揽上她的肩膀,带来清新的青草香气,他刚从河岸旁过来。
“贵族把控着大量书籍和知识,普通民众只能从神庙学到一点皮毛,这是贵族实行压制的手段。”
“说,慢点”鹿瑶掏出小本子准备记录的手被他摁下牵住,“以后慢慢给你讲。”
他强势的将鹿瑶拉上自己的马,勒紧缰绳将方向调转至北方,语气中带着笑意,“看到了吗,前面就是底比斯,内芙露,我们回家了。”
“哇——”,看到了,乱世中在孟图未来的统治下崛起的荣耀之城。
鹿瑶瞪大了眼睛望着远方那座尚未被千年时光磨损的古王城,作为上埃及的首府,底比斯累积的财富和文化底蕴,让这个尼罗河东岸的城市像一颗宝珠,镶嵌在绿洲之间。
王城的繁华远远超乎鹿瑶的想象。
进城前,鹿瑶换上了一套伊乌尼贵族的衣物,她那时觉得满身饰品已经十分亮眼了,但和底比斯人比起来,竟略显朴实。
浩荡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她和孟图及几名将军分别乘坐轿辇前往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