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起上半身望去,不远处一身蓝色薄纱的鹿瑶正瞧着他,笑嘻嘻的跟他挥挥手打招呼。
“你结束啦?母后让你陪我出王宫一趟。你需要休息一下再出发吗?”她歪头问道。
“是母后的要求,还是你缠着母后答应的。”他问道。
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陪她出王宫吗?
鹿瑶推开搏击场的门,进来拉上他就往外走,“不管怎样,反正是母后的吩咐,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她。”
说完她紧接着回头补充问道,“你不会真的去问吧,不会真的这么信不过我吧?”
“我确实信不过你。”他回答。
沐浴后的孟图换了一身轻便的缠腰布,腰间别了一条藏蓝腰带,既没带亮眼的金饰,也没带侍卫。
“就我们俩出宫,这安全吗?”走过宫门,鹿瑶有些担心的问道。
她倒是不担心人身安全的问题,王城内的街道上有许多城防官带兵巡逻,治安很好,她比较担心孟图的王子身份被人认出来,引发骚乱。
“怕什么,有我不就够了。”孟图双臂交叉抱在胸口,一脸不耐烦的走在她身后,语气懒懒回答道。
“你好吧”鹿瑶扭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看来不管任何时空,他都是那副极度自信的性格。
上午的街道热闹又凉爽,外出劳作的人早在天不亮就出发去了农田和河边矿场,街上行人匆匆,骑马的贵族沉默的来往,沿街上贩卖面包,啤酒跟小饰品,陶罐的商人刚把摊子支起来不久,招呼声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主妇和老爷们之间,时不时夹杂几声牛羊的哞叫。
路旁一棵叶脉宽大的棕榈树下,卖鲜花的包头巾小贩忙着给藤篮中的花洒水,再过一会儿太阳毒辣会把他的花晒软,他眼尖的瞧见鹿瑶和孟图一前一后沿街边走来,不等他们走进就赶紧热情吆喝。
“小哥,妹妹~来看一看啊,新鲜的蓝蓟和沙菊,早上刚从河边采来,鲜的能掐出水,只要两个德本就能买到一束嗷~”
鹿瑶扫了一眼走了过去,今天的任务不是出来闲逛的,得赶在中午太阳大起来之前把事情办完回去。
但是她脚步猛地一顿,身后的孟图步子迈的大,还好他反应快,稍微侧了个身让过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擦到一些。
鹿瑶转头冲他抱歉的笑笑,往回走了两步,在包头巾老板摊位上挑了挑,选了一把看起来最鲜艳的蓝蓟对孟图说,“就要这把。”
“妹妹您可真有眼光,这把是我这篮里最漂亮的,和您今天的裙子真是相配极了,咦,您的肤色竟然如此白皙,我可从没在底比斯见过您这样的美人,难道您不是埃及人”
“把你的眼睛收回去。”孟图撂下一块金币,瞪得老板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等他们走出好远才敢把金币抱在怀里长舒一口气发泄出来,“早知道他这么有钱,就直接夸夸那个小哥了。”
“身为公主却喜欢杂草,真不像话。”孟图边走边嗤笑。王宫里有那么多精心养护的花草,每一株都比这把野草好看一百倍,香一百倍,搞不懂她为什么能把目光赏给这种不入流的草。
“现在可以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了吗?”他脸色黑的吓人。
“急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鹿瑶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循着记忆走,一边走一边梳理手中枝叶舒长的野花,仔细抽出其中花最多,开的最好的一条,拿在孟图腰上比了比。
“干什么。”他抬手拒绝。
“刚才那个包头巾小贩说的很对嘛,这个花跟我的裙子很配,也跟你的腰带很配啊,你今天都没有戴饰品,我给你编条腰链好不好。”她笑嘻嘻的戳了戳他,随后真的动手编了起来。
“不要,我劝你少费力气。”
“就要,买了不用多浪费啊。”
鹿瑶一边编,孟图一边拆,晃晃悠悠之间,目的地到了。
“就是这。”鹿瑶看着眼前这栋废弃的贵族宅邸,里面枯藤枯叶堆积,石墙灰扑扑蒙了厚厚一层土和沙子,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落脚处石板咔嚓一声碎裂,站着不动时,还能听到角落里细密微弱的啃咬声。
鹿瑶站在破碎的宅邸里,她的心也随之不断下沉,下沉,下沉,直到孟图撞了撞她的肩膀。“你该不会是想在这儿建一座神庙吧?”
“是啊”鹿瑶被这工程量搞得头大,正发愁着,忽然回过神来,猛地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55章 唯一坚定的选择
鹿瑶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惊讶从眼中流露出来。
这件事被她捂的严严实实,直到今天早上才告诉伊娥,而且理由还是去阿蒙神庙祈祷。
孟图是怎么知道的,他总不能有读心术吧。
“这很难猜吗?”他抱着胳膊睨她,欣赏她脸上那副震惊疑惑的表情是今天最让他高兴的事,差点连嘴角都控制不住。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她的侍女中安插了眼线。
当然了,他对她平时那些做的那些吃饭睡觉,摘花逗鸟之类的事并不感兴趣,他只是需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平日里不显眼的小女孩忽然变化这么大。
她真的是努特女神的使者吗?
于是这几天,鹿瑶从侍女那得到了什么信息,孟图也同样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
哦,原来她想成为一名祭司。
得知这个消息时的他反而舒了一口气。
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她设下的诡计,想通过装病后奇迹般的痊愈来营造出神迹的表象,然后以神使的身份成为神庙祭司,那么到目前为止,她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底比斯没有专门侍奉努特女神的神庙,她甚至可以要求父王给她重新建造一座,还算有几分聪明。
想通这些后,他甚至对她多了一丝欣赏,不多,只有一丝而已。
但他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她非要嫁给他,为什么偏偏一定是他?
“位置选好了就赶紧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陪你闹。”他催促道。
鹿瑶还想说什么,刚要开口就被整齐的象牙号角打断。
“呜——呜——”
四匹载着城防兵的快马在中央大街上疾驰,路上的行人见到后纷纷避让,站在道路两边目送士兵们吹着号角骑马向王宫奔去。
“呜————”
马匹扬起的尘土呛的人咳嗽,低沉悠远的号角声渐渐远去,鹿瑶收回好奇的目光,一回头发现孟图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
她上一次听到王城内吹号角,还是因提夫病逝的那天,难道
“陛下征战回来了!”路对面的一位女士惊呼道。
她身旁的一位衣着得体的年轻男人点点头,“听说这次埃及的军队把努比亚人打到了阿拜多斯,阿蒙啊,我只求他们多奉上些奴隶,我的亚麻田可是急需人来耕种呢。”
“那你包管放心好了,尼弗尔殿下这次可是立下了不少战功,直接将第二诺姆和第三诺姆当地反叛的贵族一举铲平了。”那位女士笑呵呵的拍那人的肩膀,“只怕到时候市场上的奴隶多到你挑花了眼。”
如路人所言,因提夫的军队抵近王城,如浩荡雄狮一般昂首挺胸,鬃毛上的血迹是胜利者的象征。
王宫派出宫廷仪仗列队在中央大街上疏散人群,迎接法老和王子大胜回归。入城的大门被缓缓拉开,滚滚尘土中,王者之军嘹亮的口号响彻底比斯。
不受宠的公主和被先遣回来的王子一起守在伊娥的宫殿中,王宫内为了准备今晚的宴会,几乎所有人都步履匆匆忙前忙后,显得他们俩有些格格不入。
孟图无言的低头擦拭自己的短甲,鹿瑶认出那是他从战场上穿回来的那套,棕黑色的鹿皮外用铜镍合金与打磨成小块儿的犀牛骨保护重要部位,放在太阳底下仔细看,系带处的搭扣上作了不少祈祷平安用的荷鲁斯之眼。
“马上要出发了,今晚要穿王室礼服,回来再擦吧。”她语气中充满关切。
孟图的手顿了顿,太过温柔的关心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了眼鹿瑶,头一回没藏住略显失落的表情,但随即警觉的收回,转眼间又换上从前那副生人勿进的冷酷模样。
这幅模样一直保持到宴会开始,年轻些的因提夫携尼弗尔豪迈入场。
又是那一套隆重华丽的面子仪式,底下的臣子每次参加这种高能量社交活动还真是辛苦。
鹿瑶端坐在宴会厅左侧自己的位置上发愣,一道审视的目光向她打来,存在感之强让人无法不注意到。
她顺着那道视线回望去,只见一个俊美到近乎妖艳的短发男人,左侧耳畔佩戴一根简洁笔直的纯金竖条耳环,恭敬的跟在因提夫身后,正略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向她。
对望后,他对鹿瑶投以一个直达眼底的温和微笑。
他能和孟图穿一样的王室礼服,能跟因提夫一同前来赴宴,绝对是第三王子尼弗尔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