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到,但耳朵还没到聋的地步,鹿瑶分明听到了皮肉被刺开的闷声与草木拖拽的沙沙声,一切结束后回头看去,地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因提夫绝对不是单纯让他来反省的,她百分之一万肯定这一点。
“怕了吗?”孟图抱着胳膊歪头,嘴角带着一抹笑看着她。
“刚才那个人是上埃及人还是下埃及人。”鹿瑶盯着自己的脚面问。
“都有可能。”孟图回答。
要是上埃及人,那就是北方人中的叛徒,要是下埃及人,情况就不太妙了,往好了想阿拜多斯里潜入了间谍,往坏里想,这整座城可能都已经沦陷了。
怪不得他不要诺姆行政长官的人跟在身边,怪不得因提夫要让他带九百人来。
“咱们不跑吗?”鹿瑶依旧低着头。
“还没到那一步,军队还有三天到城外,我们能撑到他们来就行。”他略微欠身歪头打量鹿瑶的表情,“嗯,让我看看,要是有人害怕的话,我也不是不能”
送她出城四个字卡在口中,孟图没想到对上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底还泛着激动兴奋的光。
这么刺激有意思的事儿,竟然就这么被她赶上了!
“什么时候开展行动,我立刻马上就可以。”
按照孟图的计划,他们没有计划。就只是在城里闲逛而已。
这种事他已经做了两天,阿拜多斯城的人知道他的到来,逛了这么两天也脸熟的差不多了,据他所说,换个身份方便他用另一种视角观察。
毕竟没人发现跟王子一同前来的二十一个侍卫中,还有一位女士。
鹿瑶穿着这么一身符合中部审美的筒裙,两边手腕各带一副宽边金丝手镯,用镂空的几何图案做出繁复造型,连凉鞋上都缀满宝石,和前两天灰头土脸的小侍从简直判若两人。
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易容的难点在于鹿瑶的肤色和孟图的身形,前者可以包的严严实实遮住,孟图只能尽量缩着肩膀。
“这样不会更引人瞩目吗?”鹿瑶看路上碰到的每个人都穿的很清凉,这么热的天,也就只有她包的这么严实。
“最不引人瞩目的办法就是待在行宫里那都不要去,就算你能忍住,我也不能。”孟图边走边用苍鹭羽毛制成的扇子给她扇风。
行,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天塌下来有个高儿的顶着,她就做好自己的任务,玩!去人多的地方玩!哪儿热闹去哪儿玩!
阿拜多斯比起底比斯来说城市面积是小了一些,但作为传闻中古王国时期的首都,常驻人口多而且历史悠久,尤其对奥西里斯神的崇拜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的第一王朝,由此整座城市衍生出无数关于冥界之神的信仰装饰物和纪念品。
天渐渐黑下来,夜晚的神庙石柱旁,长架灯彻夜不灭,附近的十字街道也因此闪烁,如果从地势较高的矮崖向下望去,各家商铺摊位点燃的提灯就会像四条蜿蜒的蛇,交错盘旋在冥王身边。
鹿瑶站在摊位前,朝身后的孟图抬抬下巴,示意老板将她刚买的泥板画和护身符交给他,自己背着手,甩手掌柜一样走在前面。
“那边的烤鱼要不要尝尝?蜂蜜烤鱼啊,我还没吃过。”她跟着人群凑到摊子前嗅嗅,火炭烤的鱼外面焦焦脆脆,里面的鱼肉又白又嫩,出售前将鱼皮剥开,在鱼肉和鱼皮中间刷上一层老板特制的蜂蜜浆果,看上去就让人很难拒绝。
“两串。”孟图在鹿瑶身后像老板伸出两根手指。
带着尼罗河鲜味儿的罗非鱼飞快出炉,老板用干净的柳条绑着递到客人手上,脸上堆着笑脸提前祝他们奥佩特节丰收。
“这里这么早就开始准备过节啦!”鹿瑶接过烤鱼,有点烫先拎着晾一晾,随后招手让孟图靠过来,压低声音小声问他,“咱们能在这边安稳的过节吗?”
她实际想问的是他这次的计划会不会在奥佩特节期间执行,来古埃及这么久,她都还没好好体验一下这个盛大的节日,这次正好赶上了,她不想错过。
孟图看了看她,周围人潮来来往往,说不清是敌人还是同伴,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她却还想着节日庆典,亮亮的眼睛映着火光一眨一眨的实在可爱。
“咳”,发觉自己想远了的孟图轻咳一声稍微直起身,点了点头,“如果你想的话,就可以。”
这是什么话,她的任务竟然这么重要吗,连孟图这次的行动都可以干预?
既然如此,好,她一定全力配合。
“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她神情坚毅,看上去比孟图还着急上心。
“去前面的杂技场看看,另外,把你的烤鱼吃了。”
鹿瑶咬了一口,边走边吃,表情越吃越复杂,“这鱼多少钱?”
“两德本铜,怎么了不好吃?”
“像在吃甜的土”
孟图刚想从她手上把剩下的接过来,几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在挥舞着小手,叫嚷着蹦蹦跳跳窜到他们面前,不等他拒绝,手中就被塞了张莎草纸卷。
“悬赏令!治安官发布悬赏令!第一个捉到这个男人的人,奖励五十德本铜!”
第65章 美色撩人
莎草纸上画了个蒙面的男人,连头发都被缠了一层层黑布,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边。
想要找到这样的神秘人,居然才给五十德本铜,这又是什么新的形式主义手段?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边朝杂技场走边对着画像评论瞎猜。
“抛开性别不看,他包的那么严实,跟现在的我倒是有点像。”鹿瑶扣着手指思考。
孟图举起画像和她比对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外形不像,气质倒是有点接近。”
“什么气质?”
“爱凑热闹。”
鹿瑶一拳过去的时候,孟图已经习惯性不躲了,就站在原地让她打,拳头落在身上时还能笑出声。看他那副表情鹿瑶也不想再打,给他一个微笑问候了事。
不知什么时候画掉到地上,她正准备弯腰去捡,被孟图拦住先她一步捡了起来,画沾了土,他拿在手里抖落抖落。
感觉不对
“这里是脏了吗,刚才看的时候没看到这个黑点啊。”鹿瑶凑过去指着画像眉骨上的一块儿黑点问道,这处印记和缠帽连在一起不显眼,一不留神就会忽略。
孟图借着提灯仔细查看一会儿,“不是,原本就有,我们刚才没发现。”
小孩儿吵闹声越来越响亮,观众叫好声,演员吆喝声掺杂在一起,走着走着鹿瑶被一个孩子撞了个满怀,抬头看去,杂技场到了。
“进来看看吧这位小姐,动物表演,演员杂技,只要您想看,在这里没有看不到的,我们的价格绝对公道,演出质量却比王城的杂技团还要出色”
卖座位的小贩热络的伸着脖子向鹿瑶介绍,就算他们不是专门来看,鹿瑶也要被他的真诚笑脸打动了,“两位。”
“请随便坐。”小贩笑嘻嘻接过孟图的钱,拉开简易铁栅栏放他们进去。
空荡的舞台还没有演员登场,类似小广场一样的杂技场外面是方正的楼型,内部以圆形场地为中心,观众座位散落在四周,甚至贴心的预留了演员下场与观众互动的通道。
“我在底比斯怎么没见过这种地方?”鹿瑶环顾四周高架火把和露天房顶,不由感叹道。
“著名的演出团是在各城市间季节性流动的,你只是没等到好时机,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去看。”孟图回应。
空置的座位没多久渐渐坐满,人多混杂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鹿瑶看了看周围落座的人,有恩爱恋人,也有带孩子的家庭,很少有一个人来观看演出的。
虽然她的任务就是玩,但孟图未免太小看她了点,作为一个出色的演员,她不止有相当强悍的表演功力,更有敏锐细致的观察力。
帮他盯紧不寻常的人或事而已,手拿把掐。
黑暗中悠长的一声号角吹响,表演要开始了。
六个叠成三角形的人塔从鹿瑶他们正对面的黑暗甬道中依次出现,以左三右三的架势面向观众,演员们身穿小麦色的紧身衣,在模仿圣牛叫声的鼓点中,身体弯曲摆动成摇摆的麦穗状向观众绕场鞠躬。
“看得出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但不会整场都是这样的表演吧?”鹿瑶侧着身子跟孟图小声谈。
“不会,他们要凭口碑赚钱的。”
孟图话音刚落,中央的篝火不知何时冒出缕缕细烟,笔直的冲向屋顶。
场内观众的视线被聚焦在月光照耀的篝火上,人塔演员们纷纷落地,像围绕篝火的阳光,一步走进,一步伸展,当演员们最后一次伸手和场边的观众们击掌互动时,篝火猛地爆裂开。
“嘭!!”
白烟瞬间笼罩整个场地。
烟雾中有人抓住她的手,定定的,让她沉下心。木质烟雾味儿萦绕鼻腔,眼前烈焰以极强穿透力拼命摇曳上窜,将火光迸入观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