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大臣,早年以地方贵族身份归顺陛下统治,迪姆西克仗着跟随陛下开疆拓土,管理国家财政,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臣,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这些年孟图殿下辅政,手下的霍普扎法渐渐崛起,一路高升到维西尔的位置,他的家族也因此失去财政上的权利,隐隐有些没落的迹象。
牺牲一个女儿嫁入王室就能换来家族的荣耀,这甚至算不上牺牲。
如果可以,迪姆西克甚至愿意自己去服侍王室,而不是跟着泰姆这个没用的丫头一起在宴会上丢人现眼。
“殿下”迪姆西克堆满笑的肉脸上,一双小眼笑得快要连缝都看不到,还在搓着手试图争取孟图赏脸。
一曲演奏完毕,乐师换了一首更为欢快的曲子,孟图未做回应,转头欣赏舞姬的表演,反而是一旁的因提夫开了口。
“迪姆西克。”
“下去吧。”
因提夫斜靠在坐榻上,以帝王之姿懒懒开口,语气却容不得人质疑。就算扫了曾经权臣的面子,但既然孟图已经开口拒绝,迪姆西克就得老老实实遵命。
王室的言语就是法令,王室的态度就是神的态度,王室的威仪不允许任何人轻视。
迪姆西克只好恹恹转身,带泰姆回到座位上。
他转身前,鹿瑶从侧后方看到他用眼刀剜了泰姆一眼,小小的眼睛里挤满了咒骂,吓得一旁的泰姆肩膀猛地一抖后快步跟上。
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回去后会不会被责罚,虽然她根本没做错什么。
鹿瑶记得,这个时代甚至有些贵族家庭还保持鞭刑做家法。
她对目前的政局了解的还不多,但眼下这情形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自古以来,女性参与政治的方式都很简单,要么以杀戮反抗,要么以爱附和,其余能杀出重围的只是凤毛麟角。
泰姆和在营地刺杀孟图的那个贵族女人一样,都是为了保全家族的荣耀,只不过走的路不同而已。
宴会还在继续,人们说说笑笑间就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这么多年里那么多女人被孟图拒绝,泰姆不是第一个。
鹿瑶记挂着泰姆的事,情绪挂在脸上。她怔怔的拿着葡萄放在唇边摩挲,却迟迟不张口咬下去,瞳孔放空大脑神游天外去了。
见她这幅神魂落魄的样子,孟图反倒心情大好,连喝了三杯高浓度酒,辛辣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感官上的刺激不亚于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趁着因提夫接受臣子们敬酒的空档,他又一次歪过身凑近鹿瑶,一手撑在她身后,歪着脑袋自下而上歪头打量她。
她今天好美,若不是离这么近,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耳朵上戴的做成葡萄样式的一整串橄榄石。
刚才她无意间喝了许多果酒,现在整个人对外散发着一股梦幻似的甜香。
就当做是对他一个人的邀请,他闭着眼沉醉其中,慢慢靠近她的脸颊。
“殿下,你喝醉了?”
鹿瑶回过神来肩膀带着整个人往后撤,眉头皱得能拧死蚂蚁。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今天已经第二次骚扰她了!她想直接向后挪一个位子,可孟图的手还在她身后。
鹿瑶后背贴着他的胳膊退无可退,夜风将她背后敞开的皮肤吹得有些凉意,但触碰到他手臂的那部分,是温热的。
“迪姆西克家的女儿要为我斟酒,你不开心了?”
孟图挑眉看向她,眼神在笑,琥珀色眼底倒映出鹿瑶无措的模样,他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只是女人被戳穿心事的羞涩而已。
鹿瑶一边狂咽口水挺直身体和他保持距离,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周围有没有人围观。
好在夜色浓郁,炭火也不够亮,不然她恐怕很难遮掩想原地挖坑遁地的心思。
抛开迪姆西克家的目的不谈,孟图这个人,刚才和此刻的行为,完全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还把泰姆一起架上去了!
她思索半天,找不到一种委婉的说法,索性直接抱怨道,“你不想喝就别喝,干什么拿我做挡箭的盾。”
“我拿你当什么?”孟图不解。
“我的意思是。”鹿瑶深呼吸一口,和他耐心慢慢解释。
“如果你刚才只是单纯的拒绝她,她或许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还多此一举喝我杯子里的酒,这会让她在大家面前尴尬,这样不好。”
鹿瑶小幅度比划那些不熟练的词汇,这句话很长,她说完后发觉孟图只是盯着她发愣,于是轻轻在他肩上推了他一把,“你有没有在听啊?”
他在听。不但在听,而且在思考,她这么费力说了这么一长串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他,不能在别的女人面前喝她的酒。
连这种事也要生气,真可爱。
“好,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孟图唇角上扬坐起身,身上的配饰相互撞击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整个人显得松快得意。
他刚坐回自己的位置,因提夫的老钱笑声再度在耳畔响起。
“我儿,诸位将士都讨得了满意的封赏,你呢,想要什么?告诉朕你的心愿,哪怕是海里的遗珠,只要你想要,朕必叫它实现。”
因提夫封赏完殿内一圈人后,终于想到给孟图应有的赏赐,他故意将他留在最后,好让他对孟图这个优秀继承人的赞赏能够被整个大殿的人注目。
“说吧孩子,你想要什么,这可是你父王许诺千载难逢的机会。”伊娥王后也忍不住跟着激动起来,神采奕奕,望向孟图的眼神充满期许。
殿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舞姬退场后,王座下一片清静,殿上的人皆在心里暗暗推测,孟图想要的赏赐一定是那位早该嫁给他的人。
今晚低调的霍普扎法早料到法老会给孟图任意想要的赏赐。
晚宴中孟图和鹿瑶的一举一动也都被他默默看在眼里,孟图想要许什么愿,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不过是想在尼罗河祭奠前尽快举办婚礼。
他以为不去想,就不会痛苦,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开始在心中问自己,如果不能得到内芙露殿下的青睐,他身为王国的维西尔又有什么意义?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坚守,难道不是因为她而存在的吗?
绝不背叛孟图殿下,绝不背叛陛下,绝不背叛埃及!他不能违背自己对内芙露许下的誓言。
一杯杯甜腻的无花果酒灌下,神智却越来越清晰。
该死,那个迪姆西克的眼睛是长在他身上了吗?看什么看,想要这个位子尽管拿去。
区区几箱金子和宝石就想打发他?
那个跪在法老面前受赏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翻腾各种念头,可即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眼看着自己心中最渴望的被夺走。
孟图在因提夫面前跪下,右手手指在额心敲一下后向法老伸去,代表他最虔诚的敬拜和尊崇。
他的长袍垂落在地毯上,遮掩不住脚腕上黑色矿物颜料描绘的力量图腾。
向因提夫行过大礼后,孟图直视王座上的眼睛,郑重请求,“请父王将陵墓修建的后续工事交给儿臣。”
第6章 时代的铁律
刚夸下海口的因提夫一时不语。
如果孟图想要的是珠宝美姬,房屋封地,他都能满足他。北部的提尼斯离底比斯不远且繁华,他原本计划安排孟图去那边管理监督附近几个诺姆。
本想让孟图自己提出来,没想到他竟然要去干苦力活。
“你想好了?”
王的许诺不可收回,因提夫看着孟图的眼睛,想给他重新请求的机会。
孟图的态度依旧坚定,重复刚才得请求。“是的,请父王准许儿臣监管父王陵墓修建工事。”
殿中窃窃私语。不等因提夫准许,一位中年贵族就忍不住反对。
“孟图殿下是让战神满意的人选,为陛下和上埃及夺回北方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陵墓监工交给别人来做更好。”
有人带头就有人应和。
在一众小声赞同的声音里,霍普扎法起身向因提夫行礼,随后开口。
“为陛下修建陵墓是王宫大事,由孟图殿下亲自监管合情合理,况且陛下手下还有六十四位英勇善战的将军等着为埃及效力,总不至于每场仗都由孟图殿下亲自上阵去打。”
他扭头看向先前那位贵族,“您说是吗,费都因阁下。”
那位叫费都因的中年假发男人被噎住,但他心底里仍然觉得这是让孟图殿下大材小用的活儿。
可他的职位和在座所有人一样并不比霍普扎法高,只好熄火坐下,等待因提夫发话。
费都因的理由正是因提夫所考虑的。
孟图在军事上的天赋远超他手下任何一个将军,可以说有孟图在的战场,就没有无法取得的胜利。
唉。因提夫皱眉掐了掐额心。
宴会上的人心里各怀鬼胎,只有鹿瑶在吃瓜,原来古埃及人在死亡这件事上完全不避讳,她被深深震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