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迷恋一个女人,她们只会成为你的软肋。”
说完他再次尝试笑出来,烟雾颗粒覆盖了气管,他每笑一声就得咳两下,咳得身体左右摇晃,像根被弃置荒原的野草。
但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做什么。
“有没有受伤。”孟图望向鹿瑶,以极大的意志力克制怒火,尽量温柔的问她。
她摇摇头,“没有。”比起在场的各位,她嘴上这点小伤算什么。
然而她忽略了孟图的视力,他朝她走过来,蹲下,轻轻用拇指撇去她脸上的血迹。
金褐色的眼眸中似有燃烧的火焰,愤怒盖过心痛,他低下头掩盖自己的失态,抹过她消瘦脸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滑腻的触感附着在指腹。
随后重重砸在地面石板上。
“你没有资格等待陛下神圣公正的裁决了。”孟图冷漠沉吟着起身,长发擦过握剑柄的手,周身的杀意浓烈到遮掩不住半分。
剑身如闪电般划过空气,又以雷霆般的力量落下,停在半空中。
“铛!”尼弗尔抽出腰间匕首挡住孟图手中剑刃力道猛烈的下劈。
“哈哈哈哈哈”尼弗尔哂笑着,勉力抬着匕首和孟图角力对抗,“你在生气什么?你在怕什么?”
“你甚至不敢问她在我这里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做了什么吗”
腕间的压力骤然加重,孟图狠狠压下剑柄,再有一寸,剑刃就能贴到尼弗尔的头顶。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呵,也是,你张嘴的机会不多了。”
孟图冰冷回应,手上力道再次加重,这次他绝对不会心软。
“孟图殿下,陛下到了!”入口放风的侍卫冲这边高喊道。
侍卫的喊声穿过人群,传到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没错,我机会不多了。”尼弗尔飞快旋了下眼睛,忽然低声笑道,“临别前,让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他忽然猛地卸力转头抽出匕首,失去抗衡的剑刃毫不留情劈下,楔入他的肩骨,又在他鬼魅般急速的动作中,顺着尼弗尔肩膀直接削下一片肉。
啊?冲她来的?
事情发生太快,鹿瑶还没来得及看清,尼弗尔窝在角落里的影子就嚎叫着朝她扑了过来。
“去死吧!”他那只完好的腿用力蹬地,高举的手中,握的正是那根从左腿中拔出的箭。
烟雾散去,法老的侍卫举着火把照亮了整座地宫,匆忙赶来的因提夫刚到,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尼弗尔手拿箭矢朝鹿瑶心口刺去,孟图一手抓着尼弗尔的胳膊,一手举剑拦截他的动作,鹿瑶则在两人的包围中拼命后撤。
“都住手!”因提夫高声怒喝道。
可是身体的惯性怎么可能因为法老的命令而消失。
于是箭矢刺下,剑没能拦住,这场无必要的闹剧以悲剧收官。
算起来,鹿瑶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这种仿佛灵魂离体的飘忽感和失重感猛地让她有些陌生。
她看着日轮碾过天际线沉入大地,银树梢上鸟雀相喝长鸣,利比亚沙漠的沙砾被吹进底比斯的商铺,人们遵循万年来不变的自然规律生息。
谁的母亲在哭泣。
鹿瑶迷蒙的看着一具具尸|体从尼弗尔寝殿中运出,她的意识扫过这些陌生的脸庞,下意识寻找自己。
第一个被抬出来的熟面孔是尼弗尔。
他情况不太好,整个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没有干净的地方,一抬出来就被宫廷医师的队伍接走了。
第二个被抬出来的是斐菈。
她瘦到脸颊凹陷,身上脸上裙子上满是脏污,十指指尖还有扣墙缝留下的刮痕,背上多了好几道两指深的伤口,失血过多导致她整个人皮肤像蒙了一层灰白的滤镜。
怎么没看到自己?鹿瑶感到纳闷。
意识飘向地宫深处,法老侍卫带来的火把伫立在角落静默燃烧,地宫里还有几个清理现场的人。
但她不在。
孟图也不在。
怎么回事?她去哪了?
鹿瑶将意识放在呜咽的哭声上,循声而去,飞快掠过花园,树荫,落在一处香气弥漫的宫殿露台边。
她终于见到了自己。
彼时孟图正抱着不省人事的她焦急的回寝殿,伊娥捂着额头被侍女搀扶着跟在后面,心痛的止不住摇头哽咽。
“还让宫廷医师去尼弗尔那里做什么!他是生是死都罪有应得!”鹿瑶第一次见伊娥这么失态,情急中甚至还没进寝殿就公然诅咒起失格的王室成员。
“孟图殿下,陛下请您即刻前往办公厅。”还没进寝殿,因提夫身边的侍卫便赶来向孟图通报。
“知道了。”他答应道。将鹿瑶放下后,马不停蹄去扶伊娥,顺带抚着她的脊背宽慰她。
“母后,请别担心,内芙露的伤不严重,她只是空腹太久以至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可医师刚才检查的时候说她吐出来的都是草,阿蒙啊……”伊娥痛苦的眉眼都揪了起来,“我都不敢想,她在该死的尼弗尔那到底都受了些什么罪啊……”
“母后……”孟图敛目屏气,不想再有人因这件事而受到任何伤害。
“他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鹿瑶的意识闪烁一下,孟图穿过了她驻足凝望的身体,离开前她仿佛和他的灵魂短暂碰撞。
现在她能感受到孟图冲顶的愤怒了。
意识状态的鹿瑶打了个冷颤,奇怪,做梦也会感觉到冷吗?
她看向自己的身体,侍女正用温水帮她擦拭,还未干的水渍被风一吹凉飕飕的,强扯着她的意识回到体内。
黑蒙蒙中,她陷入了彻底的深睡。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她是被饿醒的。
侍女用蜂蜜帮她处理伤口,咬破的唇闭不上,蜂蜜顺着伤口流到口中,鹿瑶的眼睫随之颤了颤,缓缓睁开。
“大人!您醒了!”敷药的侍女惊喜的握住她的手,正兴奋的呼喊着。
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朝四周看了看,把鹿瑶的手握得更紧,小声嘱咐她,“大人,请暂时不要让人知道你醒了。”
为什么?
鹿瑶又饿又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哀怨的看着她。
不醒她怎么吃东西?
“您睡着的时候,孟图殿下和陛下对峙了一番。”她想了想,觉得这么说可能有冒犯王室成员的风险,于是改口道,“殿下将近两年收集到的证据呈给了陛下,就是关于尼弗尔殿下罪证的那些……”
孟图收集了证据,唔,可这跟她能不能醒过来有什么关系……
鹿瑶继续用疑惑的目光询问。
“唉,说到底,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她叹了口气,“您也是受害者啊。”
这位陌生又自来熟的侍女说话实在让人着急,鹿瑶内心苦笑两声后,裂开包满血痂的嘴,挣扎着颤颤巍巍说道。
“你…要是不急着说…能不能…先给我拿个面包过来……”
“好好好,我给您拿,但您千万不要被人发现您醒了这件事。”
“会…怎样?”
侍女左右瞄了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谁要…杀了我?”惊得鹿瑶直接坐了起来。
“不是不是,您快躺下。”侍女慌忙掰着她肩膀把她重新摁回床上。
“是陛下,他打算将您的名字从王室中抹去。”
第82章 回忆,成了大问题
这也,太好了吧!要不是嘴疼,鹿瑶现在就能笑出来。
但是因提夫此前不是一直不松口吗?这会儿提这件事是受什么刺激了。
“原因……呢?”她抖着唇用气声问道。
“因为……”侍女有些欲言又止不好开口,从银壶中倒了点水后掺了蜂蜜递给她,提了口气刚想说话,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鹿瑶按照侍女交代的暂时闭上眼睛,手指还紧紧拉住她的裙角,大有一种她不说就不撒手的架势。
“尼弗尔殿下因为您受了难以启齿的伤,为了玛阿特的秩序,陛下不得不处罚您。”
侍女附身在她耳边快速交代后,将裙角抽出,“孟图殿下还在陛下面前为您争取权益,您千万不要睁眼,否则立刻就要被带离王宫执行处罚了。”
鹿瑶睫毛颤了颤表示答应,松开了手,侍女起身离开。她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翻找搬运的动静,估计是因提夫下令在帮她收拾搬离王宫的行李。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死,心里却在回忆出事那天的过程。
先是尼弗尔胁迫她合作,随后她们点燃了麦秸墙,引来了孟图,混乱中孟图靠声音辨别方位射掉尼弗尔一只耳朵,这肯定侍女口中不是难以启齿的伤。
但应该也不会是大腿上的箭伤或者肩膀上的伤。
她艰难回忆着,那会儿饿得头昏,被烟熏久了眼睛还总流泪看不清东西,但她隐约记得尼弗尔举箭朝她扑来时,她情急之中拽过了或者拿起了什么胡乱朝前挥舞,确实有命中目标的感觉,但是命中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