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春妍回过神：“哦，我帮你洗。”
“洗什么，洗盘子呀？我不是说这个啦！不过你帮我洗盘子就太好了，我真的好累,收拾完那些餐桌就想躺下睡觉！”
“嗯……你睡吧。”
“我是说干完活再睡啦。”
宛铭出去了。
石春妍松了口气,拧开水龙头,思绪又被清澈的水流带走。
这个厨房明显是医院食堂里的，被宛铭纳入物品栏。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这个空间存在某种特殊的作用。
比如水龙头里的水很干净，完全不是腐水。
再比如她留在厨房里，意识就能清醒,一旦走出厨房,幻觉就会蚕食她的神经。
但为什么,宛铭分辨不出来那些哀种呢？哀种在宛铭眼里，似乎也是活生生的人,可以听懂执念话语传达的意思,实现无障碍交流。
太离奇了。
还有符团长、贾毅和那帮主播也是如此,明显处于幻觉中的状态。从腐斑判断,他们的腐化值并不算太深……极可能和自己一样，刚进入澜94就陷入幻觉。
极有可能——石春妍心想——从目前来看，自己是这个腐化区最清醒的人。
清醒的原因……
她的视线落在餐盘上。
这帮“客人”都没有浪费粮食,把餐盘里的食物都吃光了。不过，总能留下一点残渣。
一片苦瓜，一点肉丁，一点点鸡蛋渣，又或者一粒葱花……
宛铭擦完桌子捂着酸痛的腰回来时，看见的便是石春妍举着餐盘狂舔的一幕。
宛铭惊呆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冲上去夺过餐盘。她这才发现水槽里还横七竖八堆着很多餐盘，看上面的油渍，明显没洗，但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石春妍你疯啦！”宛铭捏住对方的脸，“你没吃饱跟我说呀，我给你做新的！”
石春妍的俏脸被捏得有点变形，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想起来了，进入澜94后发生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她原以为宛铭会骂她“犯病”，没想到宛铭只是松开手。
“想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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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映涵拿着卷宗起身，走到白板前敲了敲：“青芜里连环命案，我有点思路，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队里的同事纷纷看向贾毅，见他没抬头，便又把头埋下去。
没人搭理符映涵。
就因为餐厅的事，她受到整个刑警队的排挤。
太可笑了。
符映涵心中愠怒，但表情很平静，伫立一会儿后，安静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研究案件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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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宛铭终于出现了。
事实上，石春妍最早认识的宛铭便是眼前这位，性格沉静，言语简练，和之后相处的活泼健谈的宛铭判若两人。
她把所知道的澜94情况全部说了一遍，同时告诉宛铭，自己在家时目睹的诡异画面。
母亲手指变成触手，父亲和宋佳佳在深夜私会时变成怪物，以及徐骏把小区当成学校。
“你……”她试探着问，“你能看到这些真实的异象吗？”
“能，你父亲，那只哀种的腿，是我打断的。”
石春妍张张嘴，憋出一句“没关系”。那已经不是她父亲了——认识到这一点，她心里却没多大失望。
反而是母亲……想到谢娴，石春妍沉默下去。
“外面腐化浓度很高，后厨特殊，你在这里，安全。”宛铭的话像安慰又不太像，“她的食物，能逆转腐化，腐化值低，会清醒。”
石春妍点头，有些脸红：“我发现了，所以才会……吃剩菜。”
“宛铭，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到访我家时把那些东西变成正常食物，我的腐化状态肯定比现在糟糕得多，根本不可能突然清醒，发现家里的异常。”
宛铭却摇了一下头。
“不只是食物，还有变异器官。”
“变异器官？”
“昨天借食材，她从你脖子后面，摘掉的树叶，是你身上生长出来的，变异器官。”
石春妍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真的吗，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通过她的眼睛，我只能看到树叶。”
石春妍忍不住摸了摸后颈，指尖触碰到一片鸡皮疙瘩。
“也就是说，你摘掉了我身上的变异器官才让我清醒，所以那些食物没用？”
“有用，但去除器官，更直接。”宛铭顿了顿，“和你本身的腐化状态，有关系。”
“我明白了，身体腐化值高，用食物逆转腐化效果不太明显，如果腐化值低，吃下你做的食物就能摆脱幻觉……”
说到这里，石春妍蓦然起身：“符团长手背上的腐斑还没蔓延到手腕，她们一定是刚进来的，腐化值还不高。如果能把她找过来，吃下你的食物，那她也能清醒过来了！”
但宛铭又摇了下头。
“我们两个，出不去。”
“为什么？我知道我一出去就会陷入幻觉，你也不可以吗？你……”
“我和你一样，我，不是她。”
“她不是能看穿现实吗？”
石春妍终于也用“她”来指代活泼的宛铭了。
“从澜23到澜117，澜117到澜94，恶毒屏障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她好像能破除森空维度，直接看到现实，不是吗？”
“可是，她开了餐厅。”
这句话让石春妍呼吸一滞。
对啊，既然活泼宛铭听从建议开设餐厅，还和那些哀种交流无碍，说明她也陷入幻觉了。
“为什么呢，我想不通……”
宛铭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餐盘，厨房里有洗洁精，也随着澜117一起陷入森空，时间还短，看色泽并未变质。
石春妍凑过去帮忙，宛铭却忽然关掉水龙头。
“森源的异能。”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开始，她看到的是现实，是我出现，被森源找到破绽，她才看见幻觉。”
宛铭身上的特殊之处太多，石春妍似懂非懂。
宛铭问：“还记得，秦阿姨？”
石春妍眨眨眼，瞬间便懂了。
“刚进入澜94的时候，有人和我打招呼，她完全看不见对方，就像一开始看不见秦阿姨一样？然后你出现，问我到底看见了什么——你就是那时候被森源攻击的？”
“是。”
“难怪她马上又出现了，变得能看到秦阿姨……不对，还有个人，保安王超，她一开始就能看到保安王超！王超过来检查水电把自己弄伤，展现出来的自愈能力只有哀种才会有！”
宛铭静默片刻，说：“他只是，在那时彻底哀种化。之前，他还是人。”
“……你是说王超在帮我们检查水电时死的？”
石春妍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些震惊，有些难过，还有听闻少年时期暗慕之人死讯后的哀伤。
不久前在厨房门口，她看得很清楚，挤在餐厅里的不全是哀种，还有很多遍布腐斑、但没有完全哀种化的人。
那些人还活着。
青芜里沦陷四年，她在现实世界时，觉得青芜里仿佛是上辈子的家了。可一看到那些人，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一看脸就能认出来的熟悉邻居，腐化爆发好像才刚刚发生。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还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官方通报澜94没有幸存者？”
“要是官方说实话，也许很多人在窗口期就被救出去了！”
“这里是青芜里，每个人家里都不缺钱，甚至每个人都买了腐化保险……只要官方说里面有幸存者，保险公司就会雇佣主播进来救人了！”
“那样……那样的话，我妈妈就不会死，就算不能返回现实，我也可以经常过来照顾她，我可以的……我已经成为主播了……”
石春妍的崩溃来得猝不及防，宛铭完全没准备好应付这种情绪冲击，抬手想安抚一下，苍白的手却顿在空中，最终还是落回水槽边。
“因为幻觉。”
宛铭说完便保持沉默，直到石春妍自己理解完四个字里蕴藏的冷冰冰的现实。
没错，是因为幻觉。
并不是没人来过澜94，最起码腐化爆发一个月后，救援队进来过。可想而知，他们也一定碰到了类似的幻觉，稍不留神，便完全沉溺其中。
甚至有可能，那些哀种和苟延残喘的活人里，就有救援队的人。
澜94太小了，不论是沦陷范围和人数都远远比不上其他腐化区，为了区区几百个落难者，要搭进去多少价值千金的主播？
太不划算了。
四年的遭遇，对陷入澜94的人而言是场噩梦，对于石春妍来说，也是一场灾难。残酷的现实早已磨尽她的天真，哭过一场，那些不甘和伤心，便被压入心底。
她擦去眼泪，默默走到水槽边，开始清洗餐盘。
宛铭看着她，很难相信，这个女孩只有16岁，正处于和余文轩一样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