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有那段黑暗的记忆，记得自己如何落入深渊，记得身边的人被猎杀被生食，或者由于腐化值过高溃烂至死。也记得，那场极致血腥的哀种大暴乱。
只是，这段记忆终结在至暗时刻，他们陷入了幻觉。
恐惧让居民们无法等待幻觉记忆成形，他们争先恐后但毫无方向地向周围逃散，不管去哪里，也比暴露在大街上要好。
庇护所的存在自有其道理，狭小空间会诱发幽闭恐惧症，但也比开放空间安全。
有几个人看到街对面的餐厅，也许也看到了宛铭和符映涵，下意识便往这边奔来，但跑到门口，又纷纷掉头离开。
玻璃墙都被砸烂了，一看就是森种所为，哪有安全可言。
混乱迅速蔓延向四面八方。
和石春妍一样，符映涵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独立森种，此前有哀种群震慑，独立森种不一定敢过来，但现在哀种都死得差不多了，人们逃命引发的动静极有可能让他们成为森种的目标。
当务之急，是让所有人镇定。
她刚要出去，手腕便被宛铭抓住。
“大碗……”
宛铭并没有看向她，也没做解释，视线仍旧聚焦在不远处的贾毅和石德生上。
但她抓得那么紧，符映涵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根本挣脱不开。
符映涵意会到其中的意思：静观其变。
事情并未结束。
另一边，贾毅收回目光，复又落到哀种恶心的肉骨朵上，微笑开口：“你的幻觉全面崩盘了，损失掉所有傀儡，滋味如何？”
话音未落，他耳朵里钻进来某种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咔咔咔咔咔咔……”
声音高频急促，即便有混乱人声遮盖，他想不发现都难。
贾毅顿时循声望去，猛地发现不远处的柏油路出现一道宽阔的土垄，土垄飞速向这边延伸，好像有某种可怕生物在地里面钻行，因为体型太过巨大，导致硬质路面不断拱起、开裂。
森种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和土里钻的。
贾毅面色骤变，想要从根须的缠裹中挣脱出来。
若他的第一反应是绞杀石德生，挣脱束缚自然容易，但他还没开启直播，就算绞杀森源，也不算完成目标成就。
这怎么能行？
错误的判断和错误的选择，让他浪费了最后的时间。
原本松松垮垮的根须，骤然缠紧。
“你他.妈不想活了？！”
他冲石德生发出可笑的质问，仍然没有选择杀掉石德生。而是用同样被缠裹的左手取出物品栏里的刀，试图切断根须。
这把副武器的等级也不低，是“还行”，轻轻松松便切断了好几条根须。在他的设想里，这些根须就像是棕绳，只要断了，随便一用力就会崩散。
却没想到，根须断口立即涌出红白相间的血肉，将断裂处重新相连，重新收紧。
这只该死的森源，竟然把所有能量都用在自愈能力上，只为了困住他。
难道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作为幻觉警局里的刑警队长，贾毅清醒后便知道腐化区中存在其他森种，那些陈年积压的旧案，便是它们的杰作。
毫无疑问，地底下那个家伙就是其中之一。
森源组织所有傀儡捕猎独立森种，独立森种和它自然势同水火。如今所有傀儡都已被清除，森源也受制于人，独立森种赶在这时候出现反杀森源，不难理解。
令贾毅焦急愤懑的是，这只该死的森源死也要拖着他陪葬！
为什么？！
就因为他杀了它的傀儡吗？！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腐化区还有这么多活人，还怕以后制造不出新傀儡吗？！
蛆虫就是蛆虫，即便有几分智商，也智障如低能儿！
贾毅内心的咆哮并不能阻挡独立森种的步伐。
碎裂的柏油路面摧枯拉朽般逼近，终于，地底怪物掀起漫天土石窜了出来，如同一只飞翔的蝠鲼，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
阴影同时将贾毅和石德生笼罩。
贾毅的瞳孔猛地缩起。
独立森种的身下探出无数骨刺，形状微弯，末端尖利如獠牙，密密麻麻地令人头皮发麻。
有这么多骨刺开道，难怪能够在如此坚硬的地下钻行。
若被这些骨刺包裹，活？别开玩笑了，那玩意的攻击力根本不是区区根须能比的！
求生欲.望终于盖过通过副本的贪婪，再者贾毅也没有开启直播的时间了，反正打算干完这票就退休，等级掉一半就掉一半吧！
他右手猛地一拉。
箍住石德生的铐环闪烁出一圈冷光，光圈随即缩小，唰的一下，人头大小的肉骨朵再次被切成两半。
这一次，切的部位不再靠近末端，而是靠近畸长的脖颈，那才是异变后的“人脑”所在的部位。
哀种浑身僵硬一瞬，缠住贾毅的根须愈发收紧，然后才很不甘心似的松开。
满目骨刺近在眼前。
贾毅没有挥动铐环击退对方的时间，甚至没办法蓄力蹬腿，只能狼狈扑向一侧。
森种巨大的黑皮轰然罩下，掀起一阵腥臭的风，黑皮收缩，卷起石德生的尸体，连被切断的肉骨朵都没放过。
有一股气息从黑皮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发出巴啦啦的声响，像极了森种满意的喟叹。
它只在地面上停留了几秒，便卷着石德生再次破土而去。
贾毅勉强捡回一条命。
虽然一条腿没来得及缩回来，被骨刺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都不致命。
落地的过程中，他撞到一个被森种吓傻的居民，两人同时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对方这才发出恐惧的尖叫。
贾毅一把捂住她的嘴，生怕对方引得森种回头。
居民是个中年女性，拥有一张极为突出的阴阳脸，许是右边脸颊受过伤，整个右脸都是黑色腐斑和暗黄脓疱。右眼显然已经被腐毒破坏了，眼球发黄，稍一用力就流出脓液。右半边头皮也坏死，头发全落。
宛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符映涵反握住。
符映涵眼眶张大，似乎认出了那个女人。察觉到宛铭的视线，她松开宛铭的手，后退半步。
放在现实中，中年女人的模样绝对吓坏旁人，只是对于主播而言，森空中比她吓人的观众多了去了。
贾毅甚至见过腹部鼓起如临产，剖开后却哗啦涌出一滩脓水的男人。
他捂住女人的嘴等待片刻，直到森种的声音远去才松开，嫌恶地甩了甩手，但没能甩掉脓液。
他站起身，却因为伤退一时没站稳，再次摔到地上，手铐发出脆音。
细碎的金属声让女人回过神。
她看了眼手铐，忙上前搀扶贾毅：“主、主播？您是森空主播，对吗？”
慌张的语气中透出讨好。
两个跑过旁边的居民听到她的话，又退了回来，惊疑不定地打量贾毅。
贾毅心系餐厅里的目标，本想甩开她，可腿实在疼得厉害，转念一想，正好积分都花完了，60万用于升级红月，剩下的零头全部兑换成药剂，兜里干干净净。
他需要药剂预防伤口出现腐斑，也需要药剂将腐化值清零，返回现实。
于是他没有拒绝：“对，我是森空主播。”
他在女人的帮助下慢慢起身，同时扫了眼零零散散聚过来的居民。
这些活人居民长期处于幻觉中，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观众身份，自然也无法花费积分。澜94沦陷四年有余，爆发之初便被列入黑名单，也就是说，他们沉入幻觉的时间，至少有四年。
按照积分规则，系统四年间给每个人发放的累计积分，至少有16000点。
而这个腐化区里，活着的观众至少还有50人，合计起来，手里掌握的积分高达80万点。
贾毅算计得不动声色，可心里越来越兴奋，因为他能真正拿到的积分数，远远不止这些。
依据副本规则，副本观众的积分余额会按照难度系数翻倍，这个副本的难度系数是3，也就是说，这些观众能贡献给他的积分总额是240万点！
是他刚刚花出去的四倍！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强烈的渴望让贾毅忍不住夸大其词：“我是执法官，是政府派我来营救你们。森源已经被我杀死了，你们不用怕。等我开启直播，你们把你们所有的积分都投给我，我兑换足够的净化药剂，带你们重返现实！”
“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政府？”贾毅的心脏因为狂喜剧烈跳动，“开启直播，投放距离1公里……”
后半句是下给系统的指令。
然而指令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副本进度面板，疯狂跳动的心脏被瞬间冰冻。
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朵。
“我是说，森源，真的死了吗？”